叠词常带有撒娇的意味,她陡然想起,他小时候初学普通话,也是从早到晚喊她姐姐。她觉得有趣,有时逮着他揉他的小脸,让他再喊几声。
小时候的梁遇相当乖,他应允她要求,从长睫毛间抬眼看她,奶声奶气地喊:“姐姐。”
梁徽完全被软化,微笑着拥住他,心里想着,弟弟真可爱。
扎好头发后,母亲放过她,打扮完女儿又轮到她英俊的儿子,梁遇没梁徽脾气软,从那五彩缤纷花里胡哨的衣堆中硬是挑出一件深蓝色棉衬衫和黑色直筒裤,顶着母亲糟糕的评价换好出来,但也吸引店内一众女客的目光。
他气质的清冽无需修饰,自然而然人群中出众,所有人都能看到他。
他换得匆忙,梁徽注意到他身后下摆有部分没整理,走过去替他拉好,又抬头为他平整衣领。
梁遇垂头看着她,满眼都是她衣裙的粉色,鲜妍又轻盈,像一团正在消融的草莓味奶油,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在夏季阳光的曝晒下化开,留下一抹桃红印迹。
她的气息似乎也为这粉色染甜,和他曾埋首在她发间闻到的如水幽香全然不同。
店员和母亲站在一边,上上下下打量两人,忽地出声说:“他俩感情真好。”
梁冰不以为然微笑:“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姊弟嘛,打小一起长大,感情当然好。”
在听到“亲姊弟”的那一刻,她放在他衣领上的手指陡然一僵,像陷入到泥泞之中,前不是,后也不是。周围人的眼光仿佛刹那之间变了性质,如同烈火滋滋在她脸边炙烤。
梁遇察觉她的失态,微微抿了抿唇,握住她的手指放下来。
“谢谢姐。”
她猛地从仓皇中惊醒,和他对视一眼,默默站回母亲身边。
梁冰开始和店员讨价还价,而她少了几条魂魄似的,茫然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方才体会到的幸福感好像沦为虚假的一抹幻象,如水中影,如镜中月。
只要她和弟弟的感情见光,它将彻底消失殆尽。
0084 无情恼
给姊弟俩衣服议好价,梁冰走到柜台畔待付钱,梁徽喊住她:“妈,你自己不买件吗?”
梁冰垂头望着手机,滑出付款码,淡淡回她一句:“妈又不好看,买什么新衣服,你们两个漂亮孩子就该打扮。”
母亲对自己外貌评价总是极低,梁徽不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以前家里有客来访,她总是在镜前妆扮良久,唯恐给父亲丢了颜面。有的客人不知礼数,直接当她面说幸好两个孩子像爸爸,要像妈可就遭殃云云,连年纪小的梁徽都听着刺心。
她从旁边挤拥挂在一起的衣裙间拣出一件风格简约的,塞到梁冰怀里:“我觉得这个很适合,我送您吧。”
梁冰起初推搪,说还没工作的小孩送她什么衣服,梁遇又上前帮梁徽劝说,强调自己攒了零用钱可以和梁徽分担,说到最后,她才百般不情愿地收下,又笑逐颜开地接受店员对两个孩子孝顺的赞扬。
买好新衣,梁冰带他们到那家开了二十几年的老酒楼。华灯璀璨初上,沿街招牌霓虹闪跳如同繁星,坠在她那条颜色鲜嫩的粉裙上,到酒楼一层大厅,光线微妙的变化让裙子渐变成虾红色,过于醒目了。
梁徽十分拘谨,心想穿了这次以后必不再穿,但看梁遇倒是很喜欢的样子,一直盯着她的裙摆,眼底有她的衣影,在变幻摇曳婆娑。
几人找到位置落座,梁徽看见除了那位邻居阿姨,还有她儿子,不禁一怔。她十几岁和这位邻居哥哥玩耍过一段时间,后来他出国,两人便断了联系。现在他看起来和以前别无二致,依然是风度翩翩的模样。
她以前对他有过短暂而朦胧的情感,不过这些少女情怀早如烟云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