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姊弟俩合手扶她坐起:“回来照顾您几天。”

祖孙寒暄半天,梁秋雁转圜问能不能回家,也不知道会不会麻烦他们俩,但姊弟俩交换个眼色,顿时达成共识。梁遇背起浑身无力的老人,而梁徽拖着两个人行李,搭的士到家楼下。

鲤港的房子比鹭州那栋还老旧,常年漫着淡淡的木霉味,掺杂在檀香里,又寻不到这味道的源头,有时还得请专人上门驱灭白蚁。梁徽打开两重铁花门和木门,让梁遇背着外婆进去,再一层层把门紧锁。

梁家三代人都极爱干净,屋内整洁雅致,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北侧神台上供着湛然微笑的白瓷观音,同样素袍莲台,不惹尘埃。

姊弟俩应外婆所托上好香后,开始陪老人看闽南语家庭伦理剧,屏幕里闹哄哄的一大家子,或争吵,或亲密,更衬出厅内人影寥落冷清。

梁徽望着沙发上津津有味看电视的外婆,想起她平日也都是这样,和颜悦色从不动气,有苦不诉,有痛不说,却因为自己一时疏忽没能及时医治脚伤,心脏又是一阵缩紧,十分难受。

她随意找了个理由避到房间,梁遇见她神色不对,望着房门迟疑许久,欲跟过去。

但想起阿嫲还需要照看,他尚在斟酌用词,哪知梁秋雁直接挥挥手,让他进房:“去和你阿姊说说话吧,她身上包袱总是很重。”

0056 几落冬

房内没开灯,所幸有月光相照,在床上地上铺开冷白色的银辉。

但依旧还是暗。

而且夏夜的热让这种暗变得粘稠混沌,在房里墙上四处攀爬滑行,留下亮闪闪的湿痕。

他就在梁徽手臂上看到这样的痕迹,她正倚靠在桌边,肩背细微地抖动,却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他知道她在哭。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但声音仍旧被她捕捉到,梁徽身形一僵,抬眸看他:“阿遇?”

“我来放书。”梁遇把用来掩饰的书本放到桌上,看到她别过头,继续埋首于双臂间。

“顺便来陪陪你。”

“你来陪我又有什么用。”她说话的声音被眼泪搅得含混不清:“阿嫲的腿伤好不了了,这都怪我当时没有及时......”她哽咽着没能说下去,良久,才自我怨怼地说了句:

“我只想把事情做好,但为什么总是弄得一团糟?”

她说着说着,又一阵流泪的冲动拍打过来,耳边萦绕着呜呜嗡嗡的响声,感觉自己变成一艘浸过水零件全数锈坏的沉船,只能聆听海底单调的、非人的噪音。

“阿姊。”梁遇喊她。他的声音绕过这一堆冗杂噪音传来,像海面拂来的凉风,干净而湿润:“不要自责。不可能真正做到尽善尽美的,凡事总有缺憾。”

梁徽愣住。

她难以置信,这是从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口中说出的话,不管怎么样,她希望他能快乐地成长,而不是在痛苦蹉跎中悟出那些悲辛无尽的道理。

她蹙紧眉头,低声道:“你年纪这么小,怎么知道什么叫缺憾。”

梁遇久久未回话。

他的沉默证实了她的猜想,然而,几分钟之后,沉闷的黑暗中,他的回答似一道距离遥远的海潮最终在礁岸抵达。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呢?”他语调平淡。

“在爱上你的时候,我就懂得了,什么叫做缺憾。”

梁徽恍然失神。

这句话让她无比震动,一刹那间,耳边噪响忽如空气中飘动的浮尘,在寂静中悄然而落。

房内再无别的声响,她得以毫无阻碍地触碰到他的心绪这一直让她惑然不解、变化难测的少年心绪,化作夏季初熟的青涩果实,脱离枝头,掉落在她摊开的手心,发出啪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