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尚小的他那时不彻底明白眼泪的含义,只是不停地给她拭着擦不完的眼泪,笨拙的、小心翼翼的。

“阿姊,不要哭。”

*

做完后,梁徽又洗了个澡,她有时对干净的要求到了苛刻的地步,无法忍受一点粘腻。

谢渝去洗澡,她坐在沙发上,捧起那本《潜研堂集》,继续翻阅。乾嘉学派治史严谨,考据精微,作者作为清人,还冒风险记录南明嘉定一事。

她向来喜好分析这种历史罅隙间现实的残余、史学家讳莫如深的语调,不禁看得入迷,未曾发觉梁遇从门外进来。

等梁遇把包放在沙发上,她听见响声,看一眼墙上挂钟,奇道:“今天不用打球?这么早回来?”

梁遇刚刚在卧室里呆了许久,又翻墙出来,装作才回来的样子,此时听到她的疑惑,心想着,难道她没看到自己发的信息么?

他迂回问:“嗯,今天不打球,在学校自习了会,我刚刚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吗?”

梁徽打开手机看一眼:“没有啊。”她把聊天界面给他看:“你发了么?”

梁遇快速扫一眼,没找到自己傍晚发的信息。

他大约知道发生什么,若无其事说:“可能是我记错了。”

梁徽关心他:“你每天就是学习和排球,多放松一下,不然很多事容易记混。”

梁遇点头:“好,知道了。”

“每次答应得倒很快。”梁徽略略皱眉,神情依然带着长姐特有的关切温柔:“也要做,明白么?”

第二天周六傍晚,吃完饭后,梁徽拉着他俩去逛公园,自然是为了带日益繁忙的弟弟散心。梁遇满腹心事,但不想扫她兴,不仅耐心作陪,话也比平常多了些。

等回去,三个人在院落乘凉,梁遇提醒她:“姐,我刚刚一直听到小猫在叫,是不是缺粮了?”

“这样吗?”梁徽成功被他支开:“我去看看。”

她一走,院子里空气顿时死寂下来,就连生机勃勃的蝉鸣也变得格外尖锐刺耳。

梁遇忽然出声,语调冷冽:“你是不是删了姐姐的信息?”

谢渝不答,他从椅子上起身,预备回屋里,不料梁遇直接上前,拽住他衣领,压低嗓音说:“谢渝,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把姐姐当做显摆或者打压我的工具。”

谢渝知道昨天那事做得有些过火,但能刺伤自己最讨厌的情敌,扑灭他那些龌龊心思,也不算亏。

很显然,昨天那件事把他伤得够深,不然现在也不会过来找他算账。

这就值了。

脖子被他勒得发痛,血一阵阵往脸上冒,谢渝扯出衣领,语带嘲讽说:“你胡说什么?你有什么立场干涉我和她的感情?”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梁遇怫然,压得锋利的眉眼死死盯住他,眸中滔天的怒火像要把他撕碎:“因为她喜欢你,我可以暂时容忍你的存在,但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不尊重、不珍惜她”

“我不会再放过你!”

话毕,梁遇越过他,径自走入屋檐下。

谢渝咬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几要把指骨捏碎。

有生以来,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他最恨的就是梁遇这副把梁徽视作所有物的姿态,他有什么资格决定谁留在她的身边?又有什么资格说出“容忍”这两个字?

明明,她是只属于自己的。

0039 葡萄血

谢渝心情不顺遂,一进屋,又见姐弟俩边逗猫边聊天,更添十分堵。

他洗过手,木着脸坐在茶几后,拈过桌上的葡萄,一枚枚慢慢剥。暗紫色的葡萄皮渗出血似的汁水,沾到指尖,触目惊心的殷红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