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太喜欢圆月。”

叶濯跟着她抬头。

清亮的圆月升过高耸光秃的树梢,明亮柔和又不刺目。

让他想起戈勒草原上的月亮。

想起他幼时在草原上经历的那一场雪灾。

想起母亲差一点就成了要被祭祀给天神而活活烧死的人牲。

那年冻死的牛羊无数。

绝望的戈勒人举家自尽的也不在少数。

那年,跪在雪地中还不及一头羊大的他,哭着匍匐在地上,求他的可汗父亲不要烧死他的额吉。

“我也不喜欢圆月。”

叶濯没有追问为什么,而是站在荣仪贞身边,与她一同靠在马车上。

两人久久无言。

过了一会儿,荣仪贞问:

“你未经三司审理,便杀了县令,可会有什么麻烦?”

“不会。”叶濯笃定,“我的人已经搜集好了他为行贿收集人头税的证据,整个昌县受灾百姓伤亡人数众多,他难辞其咎。”

“我于灾地杀他,是为免引起百姓哗变,陛下定能理解。”

荣仪贞静静抬眼看向叶濯,见他眸中疲惫与心疼之色并存。

他心疼这些受灾的百姓。

无关自己的官职,只是作为一个好人对于旁人遭遇的同情。

今日这些物资,除了荣仪贞商队被扣下的粮食外,几乎都是叶濯送过来的。

想必他知道昌县灾情的时间比荣仪贞还要早些。

单看他眼下那微微泛起的青黑,便知道这人昨夜定是没有睡好。

“叶濯。”她唤他。

“嗯?”叶濯轻声应答,疑惑看向她。

四目相对,荣仪贞目光亮晶晶的:

“旁人都说你是奸佞,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她外祖父的眼光果然是对的。

荣仪贞抿唇浅笑,倒也不枉她前世稀里糊涂救下叶濯一次。

“荣湉湉。”叶濯同样唤她。

“怎么?不对吗?”荣仪贞问。

叶濯伸手,替她把身上的狐裘紧了紧:“你觉不觉得,好人很难做?”

荣仪贞歪头:“可是……”

她望向远处。

贺章守在一大锅前,正给喝过了粥的百姓们一碗一碗分盛着驱寒药。

吃过了米粥的百姓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他们颤颤巍巍地捧着碗,不住对贺章道谢。

“可是这世道需要好人啊,叶濯。”

她声音不大不小,软软娇娇的独属于年轻女孩儿的声调。

“这些百姓需要好人,你手中的剑,也需要被握在好人的手中去斩杀坏人。”

“若是没了好人,那锋利的剑就要被握在坏人的手里。多可怕呀。”

叶濯随着她的目光,望向那些被眷顾到的百姓。

仅仅不到两个时辰。

这些人刚才还面色青灰的等着死神的降临,此时便已有了些许笑意。

仿佛有了同死神对抗的勇气。

是啊。

这世道需要好人。

他手中的剑,也要被好人紧紧攥在手中,绝不能让给坏人。

……

两日之后。

舅母和关芝芝的嫂子蔡氏一起,在京中搜罗了不少棉衣和物资,随着荣仪贞的商队送到了昌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