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连雨年睡了过去,大半个身子团在沈青池怀中,睡得又熟又沉,仿佛一卷黑白分明的水墨画作。

沈青池收紧手臂,将失而复得的珍宝牢牢禁锢在臂弯间。

岁月荏苒,他把死生分隔的三年过成了三百载,行尸走肉似的苟活,后?来连雨年回到身边,他们又经常性分别,聚少离多,心也不免吊在半空,落不到实处,总是觉得自己?在做梦,随时可能一脚踏空而后?惊醒。

直到这一刻,连雨年卸去坚不可摧的盔甲,严丝合缝地嵌进他怀里,呼吸可闻,体温清晰,还能听见心跳声与睡熟了不自觉的细微呼噜声,久违的踏实感与安全感终于重新?入怀,填满他的胸腔。

沈青池就像个在冰雪里冻透了的人,历尽千难万险再度拥抱温暖,寒意?抽丝剥茧的自他骨血间拔出,让他浑身舒坦,又免不了要忍受从骨缝里伸出、蔓延至全身的密匝匝的酸软刺痛。

古往今来的智者似乎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情爱误事?,凡谋大事?者,总要经历一个剔除情念的过程,尤其?是帝王,更是将无情二字刻入骨髓,不愿触及,也羞于启齿。

少年时期,沈青池也曾视情爱之事?为洪水猛兽。他爱着连雨年,却想将他从灵魂中拔除,想学其?他兄姊那样?,只给连雨年一分情,然后?向他索取九分回报。

但他一生情寡缘薄,寥寥一点情丝,都是连雨年给的。

那不是洪水猛兽,也非沉渊沼泽,是缝合他仅存的良知?善念的细线,一潭镜花水月的虚影,哪怕他愿意?溺入其?中,死在爱里,也根本没有那个条件。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

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注)

他不是圣人,也不是情之所钟的中间人,他是那个不及情的“最下”。

连雨年是沈青池行过千山万壑,行至山穷水尽,于风雨之间茕茕孑立时,撑在头顶的那把伞。

是上苍难得垂怜,施舍他的柳暗花明。

青史万卷,以岁月起笔。

他要他们生同衾,死同穴,后?世人提及落笔,名字也要并列。

方算圆满。

……

沈青池没有说谎,临近年关,盛朝四方无事?,国泰民?安。

觋在连雨年这儿吃了几次亏,也长?了记性,学壁虎断尾求生,割舍了妖蛊教的所有情报据点,龟缩起来。

根据巫罗绮的说法,在完成“蜕鳞”之前,他是不会再轻启祸端,胡乱招惹自己?的克星了。

连雨年也乐得享受这最后?一劫前风平浪静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