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风吹乱岸上苇草,雨声淅沥,在天与地间打出一片朦胧的?雾气。

一河之隔的?淮北虽无雨水, 天色却也阴着, 云雾拢着远山轮廓, 那浓郁的?翠色染绿半壁天空, 几乎要滴到人间。

今年入秋后, 淮南淮北多雨,作?物?莫名比往年早熟了?一个多月,各县各镇的?农事官最近正紧锣密鼓地安排收割事宜。

零散分布的?农田大多已成金黄之色,田间人头攒动?,都是?戴笠帽、披蓑衣的?百姓在忙着收稻谷。

淮河流域气候殊异,农作?物?也比别处不同, 名字虽是?稻谷, 却是?一种耐寒耐热、种植时间长的?粮食, 多用来制作?军粮, 便于运输和存放, 并且抗饿。

这种稻谷在别地不好?成活, 它们好?似天生就为淮南淮北而生,撑起了?两?地经济, 养活了?几十万人,重?要至极。

正因如?此?,这两?处绝大多数土地都用来耕种稻谷, 不做他用, 两?城数十万民官全凭这单一作?物?含辛茹苦地喂养。

凭栏县,三天睡了?两?觉,加起来不足五个时辰的?农事官冲出家门?, 手里抓着斗笠却忘了?戴,淋着雨跑出几百米,才在看见迎面?而来的?同僚后反应过来,将笠帽重?重?扣在头上。

一县三名农事官是?标准配置,但凭栏县地小田也少,所以只配了?两?名,多招属于浪费人力,知县不肯。

两?人碰头,略略交谈两?句,便又快步朝田里走去。及至四通八达的?田埂,他们错身踏上不同道路,嘴里却同时吆喝起来。

“割谷前先?看谷根”

“先?看谷根”

“看谷根”

清亮的?嗓音远远扩开,中气十足,让弯腰劳作?的?农民齐齐停下?动?作?。

农事官虽是?九品下?官,却是?满朝文武里少有的?能直达天听的?官职,何况他们平日兢兢业业,全无私心?地帮着百姓耕种,一应农具、种子、肥料等东西也都是?由他们统一低价收购、低价出售或租赁,可以说每个农户都受过他们的?恩典。因此?听到他们的?“大喇叭”后,几乎所有人都暂停忙碌,就近拔出一把谷杆,查看底下?的?根系。

往南跑的?农事官擦擦脸上的?雨水,在南田边际停下?,不顾田间湿泥,抬脚就跳了?进去,双手各抓一支谷杆用力拔起,连泥带水地掀出两?片网状根系。

淮河稻谷的?根是?细长的?絮状,连片而长,虽然不过巴掌大,却长得密密麻麻,风都透不过,正常情况下?为深黑色,黑得越干净,稻谷品质越佳。

下?等稻谷黑如?夜,中等稻谷黑如?墨,上等稻谷黑如?玉。

夜幕虽暗,却有杂质。墨水虽黑,却太冷沉。唯有墨玉色剔透纯净,可当上品。

下?等稻谷是?百姓口粮,数量最多,中上等稻谷能做军粮,数量较少,但每亩田都能稳定长出十到三十斤。

然而此?刻呈现在农事官面?前的?谷根,却是?浓稠的?黑红色,网状根系有一半烂在了?雨天的?泥水里,在地下?沤出腥涩怪味,让农事官瞬间变了?脸色。

“这个根怎么变成这种颜色了??”

“根都烂了?,谷还能吃吗?”

附近的?农民惊呼,四处回响着窃窃私语声,音量渐大,雨声也跟着变大,将其压抑成晦重?濡湿的?棉云。

农事官扔下?谷根,沉着脸,从谷杆上揪下?两?颗谷粒放入口中,牙齿磨开谷皮,只咀嚼一下?,苦涩腐烂的?味道就在舌尖炸开,令他整张脸皱成一团。

他“呸呸”几声,吐干净谷粒,残存的?苦味却仍在挑动?他紧绷的?神经。

他仰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