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是心疼江川,也自责自己累得他不得不放弃了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所以才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阿婆。”方清珏轻轻地握住了她枯木一样的手。

“我应该一了百了……”陈婆微微哽咽,“可我放心不下,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方清珏一下就红了眼眶:“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不在了江川该怎么办?”

陈婆这才睁开眼,又一滴泪从她眼角滚落。她看着天花板,微弱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他要是连最后一点盼头都没了,该怎么活……”

“方仔,”她忽然反握住他的手,“阿婆拜托你,一定要多照顾小川,好吗?”

“阿婆你别这么说。”方清珏压根不敢答应,“你赶快好起来,我们一起照顾他。”

陈婆轻轻地,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再怎么手术也是苟延残喘”

方清珏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阿婆!”

陈婆眼里满是恳求,“阿婆求你了,行吗?”

方清珏没办法了,只好说:“阿婆,川哥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就算您不说我也会尽全力照顾他的。”

陈婆再次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是说以后,”她咽了口唾沫:“万一你们没能在一起,万一你没能成为他的盼头……”

也许是她的情绪太过激动,导致她更喘不过来气,说话更吃力,说话时呼在氧气罩上的雾气明显变少了。

方清珏立马摇高了床头,让她躺坐在床头。

“……你们也不能生分,”她紧紧地,热切地,一眨不眨地,死死地凝视着方清珏,“也要像现在一样好好的,行吗?”

方清珏越听越糊涂,从“以后”两个字出来后就没听懂,也不敢轻易允诺,只能茫然地,懵懂地,还略带无措地看着她。

许是见他不说话,陈婆另一只手也搭在了他手上,两只手都握着他,握得很用力,“我知道……这样很自私。”

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就让我自私一回吧,不然我真的闭不上眼……”

“这条路很难,如果你走不下去了,不喜欢他了,也没关系……”

方清珏的心突然漏了一拍。

“至少,别生分,”她抓着方清珏的手不放,望过来的眼神绝望得像是在托孤,“就像现在这样,和他好好的,行吗?”

方清珏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嗡地一下炸开,炸成了许多零碎的,报废的部件,懵懵然地不转了。

“你……”陈婆见他依旧惊愕地看着自己,便指了指摊放在他腿上的书,“你翻到第一页。”

方清珏缓缓低下头,动作缓慢地照做。

陈婆:“你读。”

方清珏就像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木偶,陈婆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这世界把头埋在传统习俗的沙中……”

“不是……这句。”

“九十多年前……”

“下一句。”

方清珏木讷地按照指令执行:“你不是不正常,也不惹人厌,更不是疯了。”

“对。”陈婆说,“继续读,孩子,继续……”

方清珏耳边依旧嗡嗡嗡的,但那个声音越来越弱了。他照着书继续往下读:“你和每一个人一样都是所谓自然的一部分,只是目前还无法解释,你还没有在天地万物间找到栖身之所。”

“不过总有一天会的,在此之前不要退缩,只要冷静勇敢地面对自己就行了。”

读到这,陈婆突然用微弱的声音和他一起念道:“鼓起勇气,尽可能妥善地处理你的负担。”

方清珏莫名的,不受控制地留下一滴泪,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