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寝宫,景裕便屏退左右,只留秦屹知一人伺候他宽衣洗脚。

这一套流程秦屹知早已娴熟于心,就是帮景裕搓澡沐浴,他如?今也能面?不改色。

木盆里的水温刚刚好,甚至还?有些烫,景裕坐在龙床边,只着一件单衣,懒洋洋地靠着床栏。

秦屹知端着热气氤氲地木盆跪到景裕跟前,捏起天子的脚,缓缓往水盆里放。

待景裕的双脚都浸润后,他便开始仔仔细细地用?双手搓洗,连指缝也没有放过。

毕竟这些事除了他外,景裕不太乐意让别人来做,若是洗得不干净,最?后被恶心到的那个人还?是他自?己。

景裕案牍劳形,还?和朝臣们?斗智斗勇了一上?午,被秦屹知一通娴熟的伺候,弄得有些昏昏欲睡。

他半眯着眼?睛,闲话家常般道:“秦屹知,今日?早朝帮蔺南星说话的人又多了两个,你说还?有几日?,朕的臣子们?,就会都成为蔺南星的臣子?”

秦屹知按脚的动作顿了一顿,又撩起一捧水,轻轻浇了上?去,道:“陛下受命于天,群臣事君以忠,咸称万岁,即便立场一时偏颇,也多是于己有益,于公有益,才?乐而从之?。”他低声道,“阉宦与朝臣素来势同水火,陛下不必多思忧心。”

景裕本就是随口?一问,对秦屹知的回答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眼?睛睁开了些,瞧着秦屹知头?顶的三山帽,脚尖也用?了点力,踩了下秦屹知的手,道:“你这是在帮那群老东西说话,还?是帮着蔺南星说话?”

景裕无时不刻都在探人立场,秦屹知眼?观鼻,鼻观心,一双招子只看着水里的脚,道:“奴婢是宫人,入朝奏对已是前尘往事,主子这些天愤懑憋气,夜不能寐,王太医劝您少思少虑,保重龙体,奴婢也想为君分忧。”

他顿了顿又触碰上?景裕的脚指甲边缘,忍着厌恶用?指尖轻轻摸了一把,道:“陛下的指甲又长了些许,午睡过后,我替陛下修剪一下?”

景裕探究地凝望着秦屹知,眼?神慢慢柔软了下来,道:“成,晚些你帮我修。”他斜靠在床栏上?,叹道,“蔺南星如?今连你一半的贴心也没有,人都被关起来了,还?尽和朕作对……”

当然只凭蔺南星一个人也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逢会、逢力甚至苗善河……还?有眼?前这人,都或多或少参与在了其中。

景裕的心里又有了点恨,午夜梦回时的痛苦像是一根刺一般,忽然又重重地扎在了他的胸口?。

他一抬脚,泄愤地泼了捧洗脚水在秦屹知身上?,语气沉了一些,道:“……就是觉得朕心软,料定了朕不敢动他,他该死?。”

秦屹知不知自?己的哪句话触怒了景裕,让他无端端地就被泼了水,甚至还?有一滴落在了他的唇边。

他视线微微向沾了脏污的那处一撇,又沉默着继续给景裕擦洗。

秦屹知的衣服湿了一大片,袖摆都滴滴答答地在落水,景裕很满意师长驯服的模样,道:“行了,擦干吧,泡得都要出汗了。”

秦屹知从善如?流,将景裕的湿脚放在膝盖上?,拿出提前备好的丝帕,轻轻擦干,道:“奴婢等会替陛下擦身,午睡时好干爽些。”

景裕“嗯”了一声,任由?秦屹知摆弄,过了会儿又道:“朕栽培蔺南星,给蔺南星权势、赐婚,给蔺南星恢复显赫的机会,替他铺了那么多路……他却为了……为了那个人把刀锋对着朕。”

他垂眸看着秦屹知悉心照拂他的动作,轻声问道:“先生,你说他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才?会这么冷,这么硬?”他眼?里倦意浓郁,语调也有些飘忽,“他怎么不同朕服个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