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风头无两的二?位中贵遥遥颔首,随后擦肩而过,各自远去,奔赴前路。

蔺南星手持比人还高的假节钺,又拨弄了下腰间的墨敕鱼符,将自己收拾妥帖,抬脚迈过御书房的门槛,独自步入灯火通明、凉风习习的殿内。

远方的景裕端坐在桌案前,身后是高耸入云的书架。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似乎每一次景裕发难于他的时?候,都?是在这间御书房里。

但景裕比起之前又成长了许多。

少年?天子再不是喜形于色的无知稚子,深色华服下的身体显而易见又高壮了一圈,想来站直身子已不比他矮上太多。

高冠上的冕旒则是将少年?的龙颜遮得绰绰约约,难辨神色。

御案在台阶之上,让景裕即便?坐着?都?身处高位。

蔺南星抬首望去,大抵能看出景裕的姿态还算放松,目光也柔和且真切,唇瓣轻轻抿着?,甚至还略微有些弧度。

若非提前得知景裕要发难于他,端看景裕的态度,蔺南星怕是至今还毫无所?觉。

幸好?沐九如和蔺韶光已提前去了安全的地方避难,他的战功也早已传遍朝堂,此刻又是光明正大地奉召入宫,景裕哪怕心里再如何恼怒,也不会直接打杀了他。

就算是天子,想要杀死一个人,也得寻到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就好?比景裕对付秦世贞那般,扯出正义的大旗,方能行抄家灭门之事。

幸好?蔺南星如今已并非一个单纯的奴婢了,内廷的放离文书早在龙城被攻下后就已给他备好?,由景裕亲自盖印确认。

而朝廷上的臣子们,也已经默认了他会在回京后离开大内,成为一个战功赫赫的武将。

因此景裕若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能够服众的理由,就不会轻易地收回成命,发落于他。

高大的阉宦稳步走到御案之下,搁置手中的假节钺,跪拜道:“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寂无人声?的大殿内,回荡着?阉人音色清越、语气铿锵的问候。

景裕垂眸看着?他的大伴,眼底之人的身姿依然俊逸,腰背也依然这么宽阔。

他是大虞是最锋锐的矛,也曾是他身前最牢固的盾。

蔺南星依然如故,却也变了。

他趴伏的姿态不再低微,腰杆也不弯曲,整个人好?像更加高大了。

景裕自蔺南星入殿后,远远看着?他的奴婢从天光走入室内,暴烈的光线被柔和的灯火替代,露出那人熟悉的剑眉星目,还有一身洗不净的杀伐气息,以及龙行虎步、威风凛凛的仪姿……

和多年?以前,刚从南夷战场上回来时?的蔺南星一模一样。

好?像真是个大将军一般。

也是景裕曾设想过的,他的镇北大将军凯旋归来时?的模样。

可惜物是人非,犬吠非主……

如今的景裕看着?蔺南星佯装一无所?知地走进殿内,手中握着?他赐予的假节钺,身上带着?他赐予的鱼符、扳指、腰带……甚至还有玉如意。

仿佛那人真就是个时?时?刻刻都?把他放在心上的好?奴婢。

……一切都?万分刺眼。

甚至蔺南星还敢对他用“臣”来自称,是在威胁他要对临别之诺一言九鼎,还是刻意试图激怒他,来寻找一线生机?

景裕不动声?色地看了他趴伏的大伴许久,直到蝉鸣都?似乎倦怠了,水杯里的樱桃渴水也不再冒出凉气,他才淡淡道:“起身吧。”

蔺南星谢恩一声?,三?两下站直了身子,握住假节钺静立堂下。

他即便?握着?权势的象征,同时?也是一把可以杀人的兵刃,却依然能让人感到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