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看那只风车!”范鸿凑过来,十三岁的少年已长开了些,眉眼像极了范光,只是眼神比父亲多了几分澄澈。他指着街角一个插满彩色风车的摊子,语气里带着新奇。

沈兰芝伸手将车帘掩了掩,怕风灌进来,指尖触到玉苒微凉的手背,才发现长女的眼眶有些红。她揽过玉苒的肩,声音轻得像叹息:“离京那年,你才七岁,梳着双丫髻,总爱追着卖花的担子跑。鸿儿更小,刚够着马车的窗台,还在啃手指头呢。”

玉苒往母亲怀里靠了靠,声音闷闷的:“是啊,一晃八年了。不知道荣儿……还记得我们吗?”

“怎么会不记得?”沈兰芝抚摸着女儿的发顶,心里却泛起一阵涩意,“她出生时我抱过她,软软的一小团,如今也该长到你腰间高了,听说被祖父母宠得没法无天。”

正说着,前面的马车忽然慢了些,隐约传来白姨娘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尖利。

另一辆马车上,白姨娘正捏着范玉芍的下巴,让她对着小铜镜练习笑的模样。十一岁的玉芍穿着身水红袄裙,眉眼间已有了白姨娘的影子,只是那股子骄纵藏不住,不耐烦地挣开:“娘,练这些有什么用?祖父不是最疼嫡女吗?”

“傻丫头。”白姨娘拧了她一把,声音冷下来,“你嫡姐是长姐,你比不过,就得另寻出路。范玉荣那个小丫头,虽说被老夫人宠着,可终究是个在老宅里养野了的,没见过大世面。”

她凑近女儿耳边,语气带着狠劲:“到了老宅,你嘴甜些,多给老太爷捶背,少跟你嫡姐争长短,可也得让那范玉荣看看,谁才是能讨长辈欢心的。论辈分她是嫡六,论年纪比你小,凭什么占着老宅的风光?你得把她踩在脚下,将来才有你的好日子过。”

玉芍似懂非懂地点头,心里却已记下了“踩过范玉荣”几个字。她从记事起就听娘说,那个留在京城的三妹妹是“占了便宜”,如今终于能见到了,倒要瞧瞧她长什么样。

最后一辆马车里,光线暗了许多。柳姨娘正低头给玉菱、玉茉整理衣襟,九岁的双胞胎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裙,怯生生地攥着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到了老宅,见了老太爷老夫人,该行礼就行礼,别多嘴。”柳姨娘的声音比蚊子还轻,捏着针给女儿们缝补袖口磨破的地方,“你们姐姐妹妹们有老爷护着,哥哥们将来有差事,就咱们娘仨,没依没靠的,藏拙才是活路,懂吗?”

玉菱点点头,小手绞着衣角:“娘,我们不说话,就跟着您。”

玉茉也跟着点头,眼睛里满是怯懦。她们在湖广时就很少出门,听丫鬟们说京城的规矩比总督府严十倍,更不敢乱动乱说。

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离范家老宅越来越近。

沈兰芝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里像揣了块石头既盼着见到那个只在书信里被提及的小女儿,又怕八年的隔阂,让母女间生分了去。

白姨娘对着镜子重新描了眉,嘴角勾着算计的笑。她不信一个在老宅里养野了的丫头,能斗得过她精心教出来的玉芍。

柳姨娘把两个女儿的手攥得更紧了,只求能在这深宅里安稳度日。

而此刻的范家老宅里,八岁的范玉荣正蹲在石榴树下,指挥小厮给新做的金粽子串系红流苏。阳光落在她头顶的双丫髻上,金粽子的碎光映在她眼里,亮得像藏了星星。

她还不知道,那辆越驶越近的马车里,藏着多少人心事,又将给她这蜜罐般的生活,投下怎样的阴影。

第4章 认亲

范家老宅的朱漆大门敞着,门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晃。八岁的范玉荣站在台阶上,听雪举着把描金团扇伞替她挡着日头,晚翠手里的小团扇扇出阵阵凉风,把她鬓边的碎发吹得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