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范府门前就排开了长长的送亲队伍。因是陛下赐婚,礼制格外隆重打头的是内侍监派来的仪仗队,举着“囍”字鎏金牌,后面跟着十二抬嫁妆,从范府门口一直排到街口,红绸裹着的木箱上,有的贴着“良田百亩”的封条,有的堆着沈兰芝亲自挑选的紫檀木家具,连玉芍陪嫁的丫鬟仆妇,都穿着簇新的青布衣裳,手里捧着贴着红喜字的妆奁盒。

这便是京里人说的“十里红妆”,虽比不得亲王嫁女的排场,却也是寻常官员家少有的体面。

玉芍坐在镜前,沈兰芝正亲手为她梳头。桃木梳齿划过青丝,一句句吉祥话从她口中流出:“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白姨娘站在一旁,手里捏着块帕子,眼圈红红的,却强撑着笑:“瞧瞧这凤冠,压得动吗?累了就跟夫人说,别硬撑。”

玉芍望着镜中自己的模样凤冠霞帔,眉心点着一点胭脂,竟有些认不出了。她抓住沈兰芝的手,轻声道:“母亲,小娘,女儿舍不得您们。”

“傻话。”沈兰芝放下梳子,替她扶正凤冠,“嫁过去好好过日子,霍将军是个可靠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时,玉荣抱着小橘猫跑进来,猫身上也系了条红绸带。她凑到玉芍身边,小声说:“二姐,踏雪让我跟你说,它会看好家的,等你回来。”话没说完,眼泪就掉在了玉芍的嫁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都多大了还哭。”玉芍替她擦泪,从腕上褪下那只羊脂玉镯,塞到她手里,“这个给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喧哗,是霍峥带着迎亲队伍到了。按规矩,新郎要在府门外等,由女方兄弟送新娘上轿,因为是圣上赐婚范光亲自扶着玉芍的手,一步步往门外走,走到门槛时,他停住脚步,低声道:“爹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安顺遂。”

玉芍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重重磕了个头:“女儿记下了。”

上轿的那一刻,她掀起轿帘一角,看见白姨娘站在门内,背过身去偷偷抹泪;看见玉荣抱着猫,踮着脚朝她挥手;还看见街角处,玉苒的马车停在那里,车帘掀开一条缝,露出她含笑的眼睛原来姐姐还是来了。

迎亲的队伍缓缓移动,鼓乐声、鞭炮声混在一起,震得人耳朵发颤。玉芍靠在轿壁上,手里攥着霍峥送的那包杏仁酥油纸,忽然想起半年前在猎场的那个夜晚,他说“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都爱”。

轿子颠了颠,窗外传来霍峥的声音,带着点憨直的紧张:“坐稳些,前面有个坎。”

玉芍忍不住笑了,把油纸往袖中塞了塞。这十里红妆,这满路喧嚣,终究是为了奔向那个愿意护她、懂她的人。往后的日子,或许有边关的风霜,有府里的琐碎,但只要想起此刻的温暖母亲的梳子,姨娘的玉镯,妹妹的眼泪,还有轿外那个糙汉将军的轻声叮嘱,便什么都不怕了。

轿子渐渐走远,范府门前的红绸还在风里飘着,白姨娘望着那远去的队伍,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出了声。玉荣跑过去抱住她,小白猫从她怀里跳下来,追着轿子跑了几步,又停下,回头望了望空荡荡的府门,轻轻“喵”了一声。

轿子在将军府门前落下时,玉芍隔着轿帘,就听见霍峥那带着点憨直的声音:“到了。”

被搀扶着下轿,脚踩在铺着红毡的台阶上,玉芍才看清眼前的府邸朱漆大门上挂着“护国将军府”的匾额,是陛下亲笔题的,透着新漆的光。往里走,庭院开阔得有些晃眼,青石板路扫得干干净净,两旁的花圃刚栽上新苗,连廊下的灯笼都是簇新的,看得出是特意整修过的。

“这府是去年陛下赏的,”霍峥跟在她身边,铠甲上的红绸带随着脚步轻轻晃,“我常年在边关,回来也只住西跨院,正院一直空着,是前几日才让人收拾出来的。”他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