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四海,再没有比皇帝更尊崇高贵的人,但他现在言说的却?是再低三下四不过的话语。

他抚着?元慕的纤纤玉指,声音轻和:“我让人将事?情查清楚了,想怎么发落你父亲和失职的人都可?以。”

听到皇帝方才道歉的话,元慕就已经极是震动。

听到他查出背后主谋是元昳,她更是惊得?睁大了眼眸。

元慕的指节攥着?,她发肿的朱唇也微微抿着?。

她有一种奇异的无措和茫然,以至于在皇帝的话音落下许久,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元慕的身上还有些疼。

但方才皇帝只是亲了亲她,尽管吻得?狠了些,也不能说是太疼。

某个瞬间,元慕的心底无法抑制地对他产生了依恋。

皇帝有时候对她的确是很好的。

元慕再厌恶他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在物质上他是没有短过她分毫的。

但几乎是下一个瞬间,强烈的排斥就生了出来。

这种排斥是出于元慕对自己的保护。

她不能够再陷进去了,她拥有的实在是太少了,一个贺兰贞就让她倾家?荡产,至今无法缓过劲头?。

如果再次陷进去,那个结果是元慕想都不敢想的。

爱上皇帝,可?比爱上一个军户要?可?怕太多。

她侧过脸庞,低声说道:“不须要?。”

“那是你们的事?情,”元慕沉着?眸光说道,“跟我没有干系。”

她将元昳撇开了,就仿佛这个人不是她的生身父亲,但与此同时,她将皇帝也撇开了。

元慕的神情疏冷,声音也没有情绪:“您金口玉言,既然说了要?将臣妾逐出宫,去做清修女冠,就应当照做。”

她甚至少见地用了敬语。

皇帝才平复下来的心绪,只被元慕几句话就再度激起。

他的神色阴沉,眼底晦暗:“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有时候比起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皇帝更像是家?族内说一不二的大家?长。

元慕少时跟元家?的接触很少,对待父亲和母亲的角色也认知不清,十分模糊含混。

但遇见了皇帝之后,她忽然很能理解那些被长辈压制的孩子。

皇帝的话音落下后,元慕的脾气也再度起来。

“是又怎么样?”她低声说道,“我本?来不就是你床|笫间的玩物吗?”

元慕的言辞尖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也值当陛下这么花心思吗?”

“再说,您都要?选秀了,”她眼中透着?少许讥讽,“臣妾这等年?老朱黄的侍妾,也没什么再留于宫中的价值了。”

皇帝曾经对元慕不说敬语很反感。

他念在她乡野出身,无礼无仪惯了,方才勉强忍受。

但现在皇帝发现,元慕说敬语时才是更令人反感的时候。

字字句句都透着?讽刺,嗓音都是冷峭的,跟她父亲有一种莫名的相类。

他们都很清楚如何用语言伤人,只不过元慕几乎从未主动展现过这一利器罢了。

皇帝的暗怒在无声地翻涌。

他不能再听元慕说一句话了,他也不能再留在清宁宫片刻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再跟她这样吵下去,他会做出什么来。

无限的权力就意味着?无限的伤害。

不会有人来劝阻皇帝做事?的,所以在过去的两年?里,元慕吃了很多旁人难以想象的苦头?。

她本?来就不是一株健康的花枝,被那样摧折过后,变得?更加攲斜病态。

皇帝最终是选择了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