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上钧看着赵元嘉,重复了一遍,“太子觉得,我是何意?”

雪下在栏杆外?,渐渐淹没夜色,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赵上钧深色的?道袍几乎溶化在黑色的?苍穹下,带着不属于尘世间的森冷,他的?身量太高,望着赵元嘉的?时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状态,压迫而来,如山岳逼人。

赵元嘉忽然就熄了火。

除了当今天?子,无人敢对淮王不敬,淮王执掌万军,杀伐专断,铁蹄之下亡魂无数,想当然,怎么容得一个区区小女子对?他胡乱污蔑,又是那等阴私不堪的罪名。赵元嘉很快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并非他胆怯,实在是林婉卿无礼,怪不得淮王。

他一念及此,再次服软,堆起一脸笑容,诚恳地道:“皇叔息怒,孤是怕皇叔气坏了身子,父皇定然降罪于?孤,这等小事,实在不值皇叔一顾,林承徽是我东宫的?人,要怪就怪孤平日御下不严,才叫她招摇生事,还请皇叔体恤侄儿,给侄儿留一个情面,饶过?她这一遭吧。”

赵元嘉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高宫正并未停下,正正反反扇了林婉卿十几个耳光,“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她常年在宫中掌管戒令纠禁之职,行事严苛,毫不容情,把林婉卿的?脸抽得宛如猪头一般,林婉卿连话都说不出来,被两个宫人架着,在那里痛苦地直哼哼。

赵元嘉心疼不已?,上前一步,又叫了一声:“皇叔!”

赵上钧略一抬手。

高宫正停住了手,退后两步,对?赵元嘉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太子殿下勿怪,内廷规矩森严,合该谨言慎行,林承徽口出秽言,对?长?者大不敬,理应受罚,只望她能以此为戒,日后切切不可如此轻狂了。”

赵元嘉心中有气,又不敢对?高宫正发作,只怕这事情闹大了,愈发不好收拾,他忍了又忍,勉勉强强地“哼”了一声。

赵上钧拂了拂衣襟,拂落一襟雪,他的?语气平淡而懒散:“若非太子故,吾定杀此婢子。”

寒意如刀锋。

赵元嘉不禁心头发怵。

那两个宫人松开?了手,林婉卿瘫倒在地上,捂住了嘴,咬紧牙关,眼泪直流,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赵上钧转身离去?,雪落在他身后,白茫茫的?一片,在夜幕下,如同泼了水的?墨色,浓郁而沉寂。

傅棠梨默默地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汗水湿透了后背,而大腿凉飕飕的?。

自去?岁夏,范阳节度使李颜报当地流匪为乱,如今竟越演越烈,李颜为之警觉,几番追查,探明根源出于?潞州,欲出兵剿匪。原金吾卫大将?军孙澄被贬出京,时任潞州刺史,他与李氏有旧怨,自然不允,双方人马对?垒于?潞州边境,形势一触即发。

此事传于?朝廷,元延帝不悦,先前的?范阳“匪乱”是什么缘由,元延帝心知肚明,疑心李颜过?贪,欲染指潞州。时至今日,玄甲军元气大伤,淮王虚弱,无再战之力,元延帝心中隐患消了大半,对?李颜又提防起来,下旨范阳,严令李颜不得擅动兵戈。

李颜恨恨而止。

与此同时,自冬来气候反常,雪一直下个不停,今年水气充沛,各地官员以郑州为戒,担心堤坝不固,春汛伤民?,纷纷上表请求朝廷拨款修筑水利,户部和工部皆不愿出钱,互指对?方贪赃,昧了款项,在金殿上吵得不可开?交。兼之郑州堤坝尚未修复,骚乱的?百姓又在闹事,地方官员惶恐,接连上奏朝廷。

如此种种,令元延帝忧烦不已?,思及旧账,又把赵元嘉训斥了一顿,幸有傅方绪等几个老臣极力为太子开?脱,这事才算放过?去?了。

赵元嘉无辜受了责备,回到东宫,迁怒于?林婉卿,很是发了一通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