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上钧久久地凝视着,把那封信越捏越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韩子琛扶着墙,站稳了身姿,他觉得赵上钧终归要知道的,不如尽早告知,省得赵上钧又要发作一回。
“星象变换,吉日更替,太子的婚期提前了,定在今年的十一月十二日,长安那边催着表妹回去完婚,耽搁不得。”
赵上钧猛然抬头,望了过来,他眼眸有些浅,如同琥珀一般的颜色,此时近乎血赤,似有火焰焚烧、又似阴冷深渊。
韩子琛接连倒退几步,硬着头皮,正色道:“表妹原本就是圣上钦定的太子妃,她为殿下冒险去了一趟庭州,已是十分不妥,自然不可?多做逗留,我受傅老太爷托付,护送表妹回京,如今她奉旨完婚,为大局计,情非得已,还请殿下降罪,我甘愿受罚。”
赵上钧慢慢地点了点头,他好?似突然又平静下来,甚至露出了一个模糊的微笑:“韩世子恕我唐突,此事与你无涉,你并无过错,是我迁怒罢了。”
韩子琛料不到他如此说?法,怔了一下:“殿下……”
这时候,赵上钧咳了起来,他越咳越厉害,嘶哑而?暗沉,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他急促地转过身,用手捂住了嘴,鲜血从?指缝中喷了出来,溅在那封信笺上,点点滴滴,红得刺目。
是年冬,当?长安的第?一场雪落下,边关?再传战报,淮王解北庭与安西之围后,率部挥戈北上,灭突厥汗国于漠北,王庭陷落,大火焚城,数日不尽。然则,此战艰难,玄甲军折损泰半,仅余二十万部众,淮王伤势加剧,传闻于归途中吐血坠马,生死?未卜,又令人担忧。
无论如何,大周数十年的心腹大患解于一旦,朝野上下额手相?庆,文武百官齐贺元延帝,帝龙颜甚悦,兼之太子即将?完婚,这一年的冬天,实在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时节。
十一月十一,傅棠梨出嫁前日,有客至渭州来,为韩氏两位族老,声称受西宁伯所托,为甥女送嫁。时,鸿胪寺卿亦在傅府,商议婚仪之事,恰逢当?场,二族老当?寺卿及傅方绪面,将?一方金匣转呈傅棠梨。
匣中装有契书一份及账簿若干,为渭州银矿权属一半,为西宁伯赠予,当?作傅棠梨的嫁妆。
寺卿赞叹,嫁妆如此丰厚,方配太子妃身份,傅方绪口中谦逊,却红光满面。唯有傅棠梨捧着金匣,脸色大变。
韩子琛重利薄义,已经到口的肥肉,断不会轻易吐出,能叫他把半座银矿归还,必定是有人给他偿付了相?应的对?价。
还能是谁呢?
她思及此处,突然落泪,掩面而?退。
众人只当?她感激舅父罢了,连连称赞太子妃重情。
……
至十一月十二日,太子大婚,然则,天公不作美?,是日阴。
昏时,太子赵元嘉拜别帝后,乘金辂,鸿胪寺卿执双雁相?随,教坊司大乐、并宫人随侍、东宫卫率、礼仪诸官员从?其后,一行逾千人,自午门浩浩荡荡至尚书令府邸,亲迎太子妃,是时,日与月交替,街道两侧火把通明,鼓乐大作,喧嚣震天,沿途百姓尽出家门,观者如云,莫不喝彩。
至傅府,催之再三,太子妃始出,拜别高堂,升车驾,红妆十里,入东宫矣。
东宫于西南吉地设青庐华帷,执事引太子及妃入,众官员观礼,齐声诵赞,极言太子之英武、妃之美?貌,实佳偶天成也。
赵元嘉听得甚是愉悦,偷偷觑了傅棠梨一眼。
她始终未发一言,安静得近乎顺从?,果然,那天的争执只是一时赌气罢了,她今日依旧是端庄严谨的傅家二娘子,一身盛装华服,持金绣牡丹绕云团扇以掩面,雾里看花,眉眼若春山秋水,一片莹光朦胧,只有持扇的一双手瞧得清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