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怔了一下,脸色变了。

未央宫珠帘低垂,兽炉中焚翠云龙翔,香雾如云,座屏以鸾凤为纹, 宫人持长尾羽仪扇立于阶下,莫不屏气敛息。

沈皇后出身高贵,从?晋王妃做到皇后尊位,步步走稳,凡事讲究规矩,宫殿中制式严谨,不容僭越,故而?,她对?傅棠梨这般贞静守礼的女郎十分赏识,眼下见傅棠梨的装扮大气得体,既美?貌又端庄,心下更是满意,但是说?出口的却是责备的言语。

“二娘很不该贪玩,大老远地去什么渭州,依本宫看,你若留在长安,一心一意侍奉太子左右,也不至于叫狐媚子趁虚而?入,勾引太子乱了规矩,贻笑大方。”沈皇后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顺带看了旁边的赵元嘉一眼。

傅棠梨垂手立于沈皇后前,不敢坐,低了眉目,应道:“是,诚儿之过,儿惶恐。”

年轻的女郎说?话?的声音温婉宁静,如同春风拂面,叫人纵然有满肚子火,也不由自主地消了大半。

赵元嘉正与林婉卿缠绵中,临时被沈皇后唤了过来,心中本来不耐,此时也不好?发作到傅棠梨头上,只得道:“此事乃儿臣处置不周,坏了林氏的名节,若是不管不顾,只怕要叫人耻笑孤没有担待,眼下事情也了结了,母后不必再提,也不必迁怒二娘,她又不曾做错什么。”

傅棠梨沉默了一下,轻轻地道:“若论起根源,我难辞其咎,只因我容姿不显、生性木讷、向不讨殿下所喜,愧对?圣上及皇后娘娘的恩典,若太子……”

“二娘!”沈皇后和赵元嘉难得母子默契,竟同时出声,阻住傅棠梨继续往下说?。

”咯噔“一声,沈皇后重重地放下了茶盏,她眯起眼睛,慢慢地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和太子的婚事,是圣上钦定的,太子为人子、为人臣,他自然是听圣上的意思,怎么会有异议呢?”

太子都不能违逆圣意,何况傅棠梨乎?

傅棠梨沉默了一下,藏在袖子中的手指蜷了起来,死?死?地掐住了掌心。

赵元嘉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烦闷,他板起脸,冷冷地道:“孤又不曾嫌弃你,你何必自贬,左右不过是个承徽的分位,很不算什么,你何至于为了这个和孤置气?”

短短一瞬间,傅棠梨心中百转千回,方才一句试探,已属僭越,情势如此,半点由不得人,绝无转圜的余地。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忽又淡淡一笑:“我和殿下置气什么?殿下不恼我便是极好?的,区区一个承徽,我何尝放在眼里。”

她提起林婉卿时,那种清高而?傲慢的语气,让赵元嘉觉得很不对?味,赵元嘉替林婉卿心疼了一下,但很奇怪,赵元嘉又觉得她仿佛本来就该如此。

他生出了些须微妙的不悦,但又并非完全是恼怒,只是不痛不痒地道了一句:“你向来口是心非,这话?,孤听着是不太信的。”

“殿下对?我成见颇深,令我不安。”傅棠梨温和地应道,然而?她眉目淡雅,并无半点不安的情态。

“二娘不须理会他。”沈皇后又恢复了和蔼的神?情,好?似不经意地又闲聊了几句:“你出身名门,祖父在圣上面前是得用的重臣,父亲又封了侯位,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郎才叫人放心,太子年轻,如今不懂事,你们成亲后,你多教教他就好?。”

此处又提及傅氏长辈,无非也是威慑之意罢了,傅棠梨岂能听不出来,她的语气更加温顺:“是,娘娘的教诲,儿记下了。”

沈皇后忽又笑了起来:“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二娘还这么拘谨作甚?今儿叫你过来,其实是因着织染署新近呈上来几匹雀金绣缎,正儿八经用了孔雀羽和翠鸟翎织成的,本宫瞧着你这样年轻的小娘子十分合适,你拿回去做罗裙穿穿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