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老爷子才死,子孙们便起着哄分了家;等到热热闹闹地分了家,他们卖宅院、卖田地、卖古董、卖藏书,靠着变卖维持风光显赫的生活。

王珩的同母弟弟王瑶便是其中一人。他好赌,人又被捧着长大,没少被人设套坑,没多久就把自己那份祖产挥霍了个精光,舔着脸跟到了王珩家中。

毕竟一母同胞,何况母亲又当着王珩的面抬袖擦泪,说王瑶只是年少无知、误入歧途,说到底是个好孩子。

王珩只得收下了王瑶,让他在家中读书写字,想着王瑶即便不能金榜题名,王珩也能养他一辈子。

没想到王瑶前脚答应得好好的,后脚就又溜去了赌场,还因为没钱被人扣住,赌场的人便找到了王珩家中。

赌之一字,害人败家,王珩本想着狠下心给王瑶个教训,奈何母亲痛哭流涕、不吃不喝,王珩没办法,只好卖了好几样藏书,好不容易才凑够了钱赎回了王瑶。

后面的事情自不用说,总之等母亲去世后,即便母亲去世前逼着王珩发誓好生照顾王瑶,王珩却狠心地将弟弟逐出家门。

不是怪弟弟花钱,而是清楚这回帮了他,下回他吃定了自己帮他,恐怕就没完没了,会活生生拖垮王家。

话虽如此,王珩每月也会给弟弟一些银钱度日,是以自己反倒囊中羞涩,连马儿都养不起,只能骑驴去当差。

是以听到季松此话后,王珩细细思量着。

季松这回来穿着一身便服,为人态度也谦和,倒是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他虽然担着千户的职位,但更要紧的身份是宁远侯之子,想来也不缺钱花;何况他这回买书的目的是为了给老师贺寿,当真是一位孝顺的弟子。

只是……

王珩叹息着开了口:“五公子前来,我本不该拒绝;可自祖父去后,王家家业凋零,我手头,也只剩下那么几本书还能留作纪念。”

“我虽不肖,也不能把祖先的东西都给变卖了。”

“五公子想要我手中的《金石录》,恕我直言,我恐怕不能给;不过,五公子若是当真想要读一读那部二王本的《杜工部集》,那还请五公子等上几日,我亲自抄录了送给公子,绝不会有一个字的错漏。”

都是朝堂上混日子的人精,季松哪里能看不出王珩的意思?

为什么季松想要借读那部《杜工部集》都不行?分明是王珩怕他打着借读的名义将书籍占为己有。到时候书进了宁远侯府,王珩如何能进得去侯府?他又该怎么把书籍讨回来?

倘若季松厚颜无耻些,直接说他没有借这本书,或者说他是花了大价钱把书买了回去,王珩又该怎么办?

《金石录》本想着送给薛夫子,《杜工部集》则是送给沈长生;如今两者都得不到,季松固然有些遗憾,却也隐约有些敬佩。

敬佩王珩一人撑起个凋零的家。

想了想,季松道:“王尚宝司丞想得周全,我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