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个锋利的眼风堵住了庆福接下来的话。
庆福心头一凛,立刻冲上前去,啪啪两个耳光抽在小金莲和小金柳脸上,骂道:“没眼色的玩意儿,侍卫呢?没听见陛下的话吗?把她俩给拖下去!”
庆福发起火来不比李斯焱好多少,一对金被抽得嘴角破皮,吓得话都说不出一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庆福带着两个侍卫,把她们一路拖到了门外。
出了门后,庆福才低声对两人道:“这次算你俩倒霉,听着,爷爷我至多保得了你们一日,多求求满天神佛,保佑让你们沈娘子早些醒过来,兴许还有条活路。”
一对金的哭叫声渐渐远了,庆福赶紧又回了御书房。
书房里已静了下来,皇帝正坐在沈缨床前发呆。
榻上的女孩双目紧闭,面色憔悴,头发蓬蓬乱乱地散着,大概是因为热,手不住地往外伸。
皇帝一次又一次地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
这么大的动静闹出来,她还是没有醒,裹着被子像个小猪一样哼哼唧唧扭来扭去。
突然,她的嘴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
皇帝连忙屏退了下人,附耳上去。
只听见沈缨紧闭着双眼,握紧了拳头
然后气壮山河地喊道:“沈念川,你小子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在城楼上晕倒之后,我做了个很长的,不连贯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安邑坊的家,小川逃学出去买酥山,死小孩吃独食,没给我买,气得我追着他揍。
隐约记得他还欠我钱,于是气吞日月地吼了一嗓子:沈念川,你小子欠老娘的钱什么时候还!
小川被我揍得嗷嗷乱叫,保证下次去买酥山一定给我也带一份,我冷哼一声道:下次是哪次,还爷的钱来!
边上好像有人在轻轻地叹气,说别闹了,好生歇着吧。
是谁呀?
我努力想了想,哦,一定是孟哥哥来劝我了,每次我和小川打架,他都要来跟我们叨叨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之类的话,笃笃笃跟念经似的。
来人一定是孟哥哥,我抓住他的袖子撒娇道:不要嘛,沈小川这厮欠修理,我揍完他再和你逛东市,你等等哦。
他的袖子很软,料子是上好的锦缎,我不由多摸了两把。
他轻柔地捏了捏我的手,掌心冰凉又干燥,先是抓了两下,然后恋恋不舍地把我乱舞的爪子塞进了热烘烘的被子里。
我傻笑道:孟哥哥最好了。
那只手的动作一顿,用力突然粗暴起来,啪啪啪在我脸上轻拍了三记,一个恼怒的声音道:“朕瞧你是烧糊涂了!起来喝药!”
我被拍得头疼欲裂,是谁自称朕来着?
狗皇帝!只有他会自称朕。
不是孟叙,孟叙才没有那么粗暴,他是对我最好的人。
我生了病脑子混沌,想东西颠三倒四的,只觉得有个坏人像幽灵一样在冷冷注视着我。
小川道:阿姐,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哭呀。
我茫然四顾,四下一片昏黑,我看不见小川,讷讷道:阿姐也不知道,阿姐好久没有见你了。
我眼前的景物突然变了,小川没有了,孟哥哥也不见了,一座孤城拔地而起,我看到了内苑朱红的宫墙,还是这么可憎的颜色,阿爹的背影在紫宸门前逐渐消逝,二叔在朗声唱着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哥哥对我说:缨缨,你要保重。
一眨眼间,飞沙走石,天旋地转,巍峨的宫门化作一只饕餮巨兽,张开狰狞的巨嘴,一口吞吃了他们。
我站在遥远的地方呆呆望着这一切发生,我想嚎叫,想大哭,喉咙口却像是梗住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