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放下了书本,起身走到我身边道:“想歇下?”

我像只狸奴一样伸展四肢,懒懒散散道:“先让金莲金柳帮我把头发散了。”

自打病好了之后,我就失去了披头散发的特权,每天由惠月雷打不动地给我梳一个板正的双螺。

我不太喜欢这个发型,总觉得扯得头皮疼,可李斯焱好像很喜欢我顶着一对犄角的模样,没事就爱来揪两把,特别幼稚,老让我想起小时候常骚扰我的后桌小男孩。

正发着呆时,一只手轻轻落在我发髻上,先是揉了揉,然后抽去了束发的锦带。

没了带子的束缚,乌泱泱的头发都垂了下来,我扭头困惑地看向李斯焱,不知他为何突然手贱了那么一下。

后者脸皮极厚,坦然道:“不过拆个头发罢了,朕可以帮你。”

他绕到了我身后,问我道:“你的篦子在哪儿?”

我瞪大了眼,惊得差点掉下了床,一把抱住自己的头发,结结巴巴道:“陛下这是要给我通发?”

他理所当然道:“有何不可?过来吧。”

殿门微微一响,一直侯在门外的惠月极有眼色地递来了一只小巧的犀角篦子,然后更有眼色地飞速退出了内殿。

我顶着一头鸟窝乱发,被心血来潮的狗皇帝牢牢摁在妆台前,内心只有两个字循环呐喊:救命。

时人习俗,束发乃是十分郑重的事,与礼法制度联系颇深,所以,唯有最亲近的人才可以为彼此梳头沐面。

李斯焱手持犀角梳,挑了一束缠在一起的发丝下了手,他大约是第一次帮别人整理头发,下手没轻没重,我只觉头皮一紧,随即嘶地痛呼一声。

真疼啊,我眼泪汪汪地看着镜子里手足无措的狗皇帝,咬牙道:“我自己来!”

李斯焱理亏却强硬地站直了身子道:“不许动。”一边再次尝试解开那缕发丝。

我只能乖乖坐在原地,任他摆弄。

面前是一座高高的妆台,由上好的乌木制成,镶嵌各色名贵宝石,据是西域运来的珍奇,这华丽的妆镜应该映照倾国美人才是,可此刻,坐在它前面的是个平平无奇只有一点小好看的我。

我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大美人,在安邑坊内部坊花选秀中勉强可以挤进前三,搁整个长安来看,撑死只能蹭个前五十。

如果有人在几年前告诉我:我将来会把皇帝给迷得神魂颠倒,我定会把此人扭送至癔症院劝他先把病治了,这事拖不得。

望着铜镜里清秀倔强中略带小憔悴的面庞,再看了眼专注地替我在通头发的皇帝,我觉得老天爷真的太幽默了,给了李斯焱丰神俊朗的脸,却没给他一双拥有正常审美的眼睛。

我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非要是我?”

“我脾气那么坏,做胡饼难吃,长得也普普通通”我列举着自己的缺点:“家里人丁凋零,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总之陛下你是天下之主,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非要来纠缠我做什么呢啊!”

原来是李斯焱解不开那几根头发,干脆直接扯断了,扯头发的力度却没控制好,弄得我头皮一阵剧痛。

他捏着这几缕断发,状似无意地将它们打了个结,装进了一个小香包中,做好了这些后,他又持起篦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我还算服帖的头发。

他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不置可否道:“没什么缘由,朕乐意罢了。”

“你们读书人总是平白研究出许多条目,一样样清算考究,好像什么问题都要有个解答才是。”李斯焱淡淡道:“但天下大多事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我追问他:“是不是因为我的性子对了你胃口?你就是想掌控一只烈性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