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他在掖庭的那些年里,可能没有正经地接受过作为皇子的教育,即使后来拼命追赶,语言习惯依然隐秘地暗示着他卑微的出身。

轮到这么个人当皇帝,我看本朝是气数将尽了。

下朝之后,李斯焱第一时间来检查我的作业。

在朝上的时候,他就频频转头观察我,看样子他非常期待我今晚去给紫宸殿倒夜香。

我一言不发把一沓草书递给他。

他接过来一张张翻看。

“你写的这是什么,朕没说过这些话。”他扬了扬稿纸,挑刺道:“史官世家,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本来已经准备下班吃点早膳去,一听这个,食欲都被气没了。

真是岂有此理,你可以侮辱我,但绝不能侮辱我的业务能力。

我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那纸页争辩道:“我没记错,是你自己对宰相大人说“行,叫张黎是吧,我看吏部尚有职位,就让他去补吏部侍郎的缺。”,我写“上曰:善,准张黎任吏部侍郎”没有任何问题。”

李斯焱气定神闲,几截好看的手指头微微发力,把我辛苦写好的纸页几下撕成碎片,随意往废纸篓子里一扔。

“朕说了那么多,你却只记了这几个字,偷工减料,态度不正,重写吧,记得一个字都不准漏。”

我愣愣地看着我的笔墨被撕碎,再雪片一样缓缓下落,不可置信地抬眼,突然回过神来,怒道:“不是你叫我写起居注的吗,干嘛还要撕掉它!”

“朕说了,要一字一句地记,你既然不按规矩来,那当然要撕了才行。”他懒懒道。

我气得口不择言:“ 谁用大白话记史啊?李斯焱你是不是在掖庭里压根没读过书,好歹也是一个皇子,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一听到掖庭二字,李斯焱好整以暇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换做一种阴冷的面容。

他揪住我的前襟,慢慢地把我拎起来,淡淡道:“闭嘴。”

宫装本就紧绷,我被拎得呼吸困难,但还是坚持在他伤口上撒盐:“你读过四书五经吗?你读过十三代史吗?你在朝上说的那些词句,活脱脱一个粗俗的市井流氓,哪有半分读过书的样子,让我一字一字记?你也不怕流传下去遭后人耻笑。”

他凑近我笑道:“朕说话粗俗,惹人耻笑,可惜你父兄读书万卷,却还是了结在朕这个粗人手里。”

这是我最刺痛入骨的新伤,好不容易结出了一点疤,又被他狠狠撕下,我恨得要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不爱听是吗我偏要说滥杀无辜的狗皇帝,掖庭罪妇”

我刚说到掖庭二字,哆嗦的嘴唇猛然间停下了,方才失去的理智又如潮水一般涌回了我的身体里。

我想起婶子送别我时,叹着气嘱咐我,让我别再李斯焱面前提起他的母亲,这是他的逆鳞,若把他气疯了,我们全家的命都未必保得住。

电光火石间,我悬崖勒马,把掖庭罪妇生的狗杂种强行咽回肚里。

可还是太晚,他猜到了我想骂什么,扼着我脖子的手逐渐用力,在我艰难的呼吸声中,他面无表情地凑近我,眼里满是无法收束的戾气,戾气的中央倒映着我痛苦的面容。

他紧紧制住我的呼吸,轻声道:“沈缨,是朕太纵容你了,让你什么混账话都敢往外说。”

我的意识已有些不清了,濒死之际,浑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了死命挣扎,他被我一脚踢中,却混不在意,扼我脖子的手半点没松懈。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从早晨起你三番五次的闹腾,无非就是在探朕的底线,看看朕能容忍你到几分,对不对?”

我停了挣扎,呆呆地如遭雷击。

他笑了一下,狐狸眼微微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