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嘉言仰头将皮囊中的烈酒一饮而尽,雏鹰恰在此时俯冲而下,利爪扣住他肩头的玄铁护肩。
“叶明霄去了西凉,南宣帝不成气候,我觉得他想不到这一层。”他望着渐暗的天色,瞳孔里跳动着天边最后一丝残阳,“但他年轻气盛,恐受不得人挟制,应当会对萧国动手。”
北风骤起,卷起漫天碎玉般的雪粒。云郡亭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城郭,“凛冬将至,严寒总能在人不备时冻断喉管。”
他说罢回首,看向温嘉言,劝慰道:“少喝酒,对身子不好。”
“烈酒暖身,入乡随俗嘛。”温嘉言抬了抬手中的酒囊道。
云郡亭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沉寂的眸子蓦地生出几分心痛:“你是否,也看不清了?”
温嘉言敛眸瞧着树下的残雪,蓦地走上前,“没什么看得清看不清的,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
云郡亭的声音浸着雪水般的冷意,“我也想如此,可我曾经数次思索如何让国家安定、百姓安居,但我发觉,自己与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并无二致。”
“不,他们角逐权柄,殿下顾念百姓。这乱世里,若不统一,谈何天下太平?”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驾”
“驾”
雪粒在寒风中横飞,云郡亭裹紧大氅,指尖触到腰间玉佩上未化的薄冰。
二十余骑玄甲自松林深处驰出,铁蹄踏碎积雪,墨色弧光划破苍白天地。
为首之人显然瞧见了云郡亭,翻身下马时,玄色大氅扫过虬枝,簌簌抖落的松针与雪粒在半空交织成网。
“是锦衣卫……”云郡亭低喃时呵出白雾,睫毛上沾着的雪粒随着动作簌簌坠落。
“卑职郑岱,见过太子殿下!”锦衣卫指挥使单膝跪地,玄铁腰刀磕在地上发出钝响。
云郡亭瞥见刀镡上的饕餮纹,正要说话,目光忽然被第三骑的青骢马咬住那马鬃结着冰碴,鞍鞯上绣着的江崖纹已被雪水洇成深灰。
马上那人身形瘦削,兜鍪压得极低,唯有下巴线条如寒玉雕琢。
云郡亭倏地感觉有几分熟悉。
“郑大人这是……”他垂眸掩住眼底翻涌,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轻声应付着。
“回殿下,微臣奉旨丈量畿地田亩。”郑岱话音未落,青骢马突然长嘶人立。
马上之人拉着缰绳稳稳下马,与他人一同跪倒在地,兜鍪在雪地上滚出丈许。
四目相对的刹那,云郡亭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西凉七年前的凛冬也是这般的雪景,白絮漫天,云郡亭记得是他在城门口迎的自己,又将他送至东延府。
他们被驯化、被压抑,却又在这种环境中对皇权嗤之以鼻。
他又想起了那个雪天,有个人说:“若我做个良人,为着天下百姓,你会……”
会什么?他不记得那人的最后一句话,亦不记得自己的答复。
只记起天地间朱砂一点,以为此生不复相见。
颜璟……
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
云郡亭很快收回目光,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郑大人,不知这位是……”
“启禀殿下,此人是卑职下属,锦衣卫指挥佥事尧客,字不良。”郑岱不疑有他,立刻答道。
“尧客……不良……”云郡亭望着那人发间未融的雪粒,忽然想起那夜在骆既清处瞧见的信件。
火漆印上的“不良”二字,此刻正随着颜璟的呼吸在雪地里若有若无地晃动。
“好名字。”云郡亭不欲戳破他的身份,转身时雪粒扑进领口,刺骨寒意顺着脊柱而下。
颜璟低着头,像是卸了力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