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梅清当然没忘,他没上过学,认识的字不多,有天家里做菜没酱油,师父指明让他去买茂公牌的,他不认识茂字,去杂货铺没找到,是一个比他高好多的少年帮他打的酱油。
他刚觉得那少年人好,少年听说他会唱戏,转头就欺负他让他唱一段,不唱就不还他酱油。
顾梅清想说当然没忘,乍一看到孟衔章似笑非笑的模样,倏地睁大了眼睛。
“你、我……你怎么会是当年欺负我的那个人呢?”
孟衔章笑容当时就垮了,“我欺负你?小没良心的,我帮你打酱油,还请你吃冰棍,我惦记你好些年,你就不记我点好的?”
记点好的……甭说记点好的,顾梅清连那个少年都快忘了,他的生活被唱戏和维持生计填满,哪有时间去回想少年时期那段稍有不同的插曲?
顾梅清怔怔地看着孟衔章,原来他们竟相识得这样早。
三兴园的解围对他来说是初遇,在孟衔章眼中是久别重逢。他们都从少年长成青年,他渐渐沦陷动了真情,孟衔章却说他惦记好久了。
怎么会……惦记他好些年呢?
喝了太多酒,又被顾梅清闹了一回,孟衔章的眉心突突直跳,“我是真闹不明白,你怎么就以为我外头有人了,说得还有鼻子有眼的,咱们一个个好好掰扯掰扯。”
孟衔章揪着衣襟闻了又闻,“我都不知道我身上沾了什么劳什子香水味,酒会那么多人,男的女的都有,你能管人家喷不喷香水吗?”
顾梅清心虚道:“我没去过酒会,我又不知道里头的规矩。”
孟衔章觉得他这二十多年吃的瘪都没有今晚上多,他揉了几下眉心,“知道我今天晚上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吗?因为你先生我把你的份都喝了,人家说我不带太太去忒小气,轮番灌我酒。你可倒好,不心疼我还净说胡话气我。”
顾梅清的心怦怦乱跳,他磕磕绊绊道:“……太太?我怎么……什么、什么太太?”
孟衔章抓起他的手,“戒指戴了,报纸登了,大嫂都让你改口了,怎么着?你不承认是我太太?”
“我、我什么时候是你太太了!”顾梅清被这称呼吓到了,屁股悄悄往后挪,“你给我戴的时候又没告诉我戒指是做什么的,报纸上那是、那是桃色新闻!”
他没挪多少,就被孟衔章一把拽了回来,“桃色新闻?你看看哪家报社敢写我孟衔章的私事?没我同意谁敢?我一下子就把咱俩婚讯登报上,就你这薄脸皮能受得了吗?”
顾梅清面红耳赤,“我哪晓得这些!”
顾梅清是名角儿,但很少会上门给人唱戏,戏子身份低微,高宅大院说道多,一个不注意连命都得搭上,他宁愿赚得少点也不愿意冒险。
他就是一普通百姓,上哪知道这些规矩!孟衔章这是强词夺理!
孟衔章看他咬着嘴唇眼神控诉就想笑,“又在心里嘀咕我什么呢?戒指是干什么的你真不知道?以我对大嫂的了解她要是看到了肯定会问你,你还跟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
顾梅清最开始不知道,那天见了吴书蓁也确实知道了,所以他才格外珍惜,贪心地想要戴一辈子都不摘。
他摸着手上的翡翠戒指,小脸通红,没底气地嘀咕:“你自个儿又没说过。”
“行,那我现在说。”孟衔章执起他的手,在那枚戒指上亲了一下,“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定亲时送给太太的定亲礼,你戴了就是我太太,不能反悔。”
滚烫的呼吸擦在手背上痒痒的,顾梅清别过头,不好意思看他。
“哪有你这么强买强卖的。”
孟衔章抱着人,一副无赖样,“随便你怎么想,反正你只能是我太太,你要敢跑,我就家法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