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扶桑不知晓庚盈做了什么,问话倏然很没有底气,只是抱住庚盈的力道更重,“宴如是,你与方妙诚为伍、又拿箭指向我的原因是什么?”

宴如是看着她,不厌其烦地重复:“我并非与她为伍,也并非箭指向您。我只是,要庚盈的命。”

夕阳敛下光华,山下丛林忽而陷入夜色。

只那一点箭矢上的寒光,格外刺眼。

“因为,”宴如是道,“她杀了我的母亲。”

宴清绝死了?

游扶桑瞪大眼睛。

而在宴如是话音落下的刹那,庚盈忽然在游扶桑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气若游丝地辩解:“尊主,我没杀宴清绝,我真的没杀”

“别怕,别怕,我信你。”游扶桑轻声道,视线在方妙诚身上一荡,再看向宴如是,意有所指道:“你把弓先放下,兴许这其中还有误会”

“误会?”

宴如是却好似听见什么笑话,面上绽出一个笑。

一个极其狼狈又极其病态的笑。

“就在方才,我看得那样清楚,”箭矢指着庚盈,她说得极缓极慢,“是她与我娘争吵,以银针刺穿我娘的身体,惊动了青龙,山洞崩裂,然后,我亲眼所见庚盈跪在山洞里,一口一口,吃掉了”

仿佛极其不忍地,最后几个字宴如是一字一顿,又咬得很轻。

“吃掉了,我娘的尸体。”

30 ? 无底人心

◎倘若我执意要杀她呢◎

夏朝节过后, 宴如是与成渐月、孟长言达成共识,她随着她们回到常州。

二位长老所言不假,宴门四散, 但也有人还算明智地金蝉脱壳, 假意垂丧不已,实则暗中蓄力。

如今她们在常州休养生息, 各有各的计划, 侃侃而来却还算万众一心。

那些门生见了她,仍称她一声“宴少主”,约是比想象中要平和, 但依旧能觉察其间暗潮汹涌。

宴如是与长老们共处一室,也曾探过大长老、二长老的口风, 心知她们想扶持的继承人也不过歪瓜裂枣,才并不忧心。

祸在萧墙内, 但敌仍是孤山与牵机。

从前在宴门,除去自身修炼,宴如是也学过兵法, 此刻虽不是什么带兵打仗的时候, 但那些伎俩用在兵队内部也是合衬。

尤其是有成渐月帮扶。

待她清理宴门内部二心,已是夏朝节过后第五日。

第六日, 宴如是与众长老合议,偷潜回宴门。

目的是牵动青龙,救出宴清绝。

宴门后山水域青龙,宴如是是听过它的传说的。

彼时她还很年少, 宴清绝带她站在宴门最高处, 摸了摸她的脑袋。

宴如是不知道阿娘大清早带她来这么冷的地方做什么, 还在惦记昨夜没说完的那些话:“娘, 昨夜你说‘山海之间自有道法,云月无主,闲者自得之’。修行之事一为名,二为形,三为道,四为闲,五为”她停顿一下,“五为什么?我昨夜睡得那样安静,你就与我说吧!”

宴清绝道:“五为,无。”

这三字绕口令似的,宴如是默念几遍,眉毛一皱:“五为无,那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吗?”她哼了一下,“阿娘,你根本就是在糊弄我!!”

“没有哦,”宴清绝失笑,揉了揉女儿脑袋,她看向宴门霞色山岚,“这是真的。天地本无我,日月星辰都在心,无我便无它们。人在这世上,总是轻一身来,空一身去,什么都带不走,也无需带走什么”

宴如是听得不太明白:“但是,为什么要空一身去?不是说修道者长生不死,与天同寿?”她很认真地问,“阿娘就不能永远陪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