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评曰:

人主忌功,尤忌人心不归;功臣既立,其命不久,古来如是。

巫非有罪,人心其罪。是以借术为名,行逐之实。将军悲矣。

押送之日又起风雪。

宫城之外十里松山,马车缓行,沿街百姓皆屏息。御前亲军二十骑,金甲雪亮,护押大将军燕翎往北关。

世人皆知,此为流放。

百姓之中多叹多泣,游扶桑易容站立其中,御前亲军行过眼前,她只问玄镜:“我杀了那狗帝,胜算几何?”

玄镜道:“胜算很大,但不建议。你是嫌身上的罪还不够多么?再者,宴如是已说了不必救,你便信她罢,这是她的梦。”

“她为何醒来?又为何要按着燕翎的命格走下去?”

玄镜道:“我不知。”

游扶桑眼看马车驶离视野,想到什么,身形一隐,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御前大殿风铃一瞬三动,宫中所有的灯盏皆微弱如豆。

游扶桑一路直入内朝,无人可见,亦无人拦阻。

雪深宫沉,连风都不敢穿过回廊。

游扶桑立在新帝暖阁之外,未入殿。

炉中火微,帘内传出一声喃语:

“丢了她我这王朝要怎么立?”

是新帝的声音。

而刹时那声音又变:“你怕她?不过是个将军多少将军战死沙场,也换不来天下一日安稳。”

“可我并不想杀她!亦不想驱逐她!”

殿内火光忽明忽暗,人影在不同声线之间来回徘徊,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念头或力量,反复拉扯。

“她若活,你镇不住旧将,百官不会听命。你该杀她!”

“可她跪下那刻,我”

“你在怜她?”

“不,我只是”

“你不舍她。你也自知傀儡皇帝,王朝离得了你,离不了她。”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新帝忽地失控地吼出声来,茶盏应声落地,火星飞散,“我没有!”

另一个声音便显得冷静而置身事外:“其实答案,你心里最清楚。”

“够了!”

新帝猛地起身,将手上香炉狠狠摔向地面:“闭嘴!”

顷刻香炉四分五裂,有几枚碎片迸出门帘,竟来到游扶桑的脚边。

乌黑的地砖上,小小的雪白的茶盏碎片。

而只瞧看一眼,游扶桑目眦尽裂。

王母!!

游扶桑这才后知后觉,这殿中除去人声,还有些许古怪的

神力!

来自上重天的神力!

游扶桑方要讶异,却发觉玄镜过分沉静,她于是惊异:“你早知道!”

玄镜沉默几许,缓声道:“不敢告诉你,怕你冲动行事。”

游扶桑于是想,也许宴如是也早就知道才让我不必去救她。

而宴如是以燕翎之身,消逝在荒野中,终能得到二司赠予的那一朵业火莲花。

168 ? 愠司命怫灼业火莲(九)

◎业火红莲,血债千章◎

荒原野草枯黄如刃。

将军早失旧时银甲雪袍, 一身囚衣,鬓发乱尽。天色阴沉,北风如刀, 碎雪拍打在她苍白的脸上。铁甲士一路押送, 沿荒废已久的旧驿道,拐入无人之地。

皇命骤下诛九族, 全族或伏诛或流徙或自尽于府前槐树下, 无一幸免。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只等到一纸流放。

放逐比死亡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