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邪火的堕仙凤凰,在凡间以残杀不忍著称的呼风唤雨的帝王‘枭’,她们对这世间的怨恶一拍即合,相见如故。凤凰窥见了‘枭’背后来自空行母的助力,遂与她结盟。”金乌看向宴如是,“‘枭’万般罪孽而不死的原因,其一是与梵神勾连,梵神不死,枭者帝王之运不绝;其二便是凤凰暗中协助她,助纣为虐。

“霎时间生灵涂炭,人间炼狱。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自上重天众神反应过来,这人间已被她们全然操纵了。也许白蛇所言非虚,九州之人以为的炼狱,只是上重天神仙眼里一滴几可忽视的腥臭的血。”金乌沉痛地闭上眼睛,自缓少许,再睁开眼,去问白蛇,“我记得那之后,主动请缨下凡九州救世之人是巫山神女,也就是你的主人,是吗?”

白蛇道:“是。乱世之祸,是巫山神女主动请缨,下界护黎民苍生太平。”

有人追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遭遇了与空行母、火凤凰一模一样的事情。先是被人暗算,遭人背叛,之后嘛,如那只凤凰一样,为上重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可怜神女,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只因在战乱中丢失了乱红垂泪,竟被上重天剥离神格。”白蛇在业火中摇曳,字句间有着历经千年的哀伤,“奉献不是一个好事情。到最后命也没有,名也没捞着我只是想问值得吗?这一切到底值得吗?”

宴如是问:“这是你的问题?”

白蛇:“是。神女的故事几乎可说是重蹈覆辙,重蹈凤凰的覆辙。王母与女娲才是这世间最冷酷无情之人,物之用罄,其则弃之,却不曾念她们也曾为自己为己效劳,此情冷酷,几近忘恩负义。昔时恩义,如今尽付流水,她们居然没有一丝怜惜,我看着主人,只觉得好心寒”

白蛇似乎哭泣了,泪水在业火中成了湿漉漉的一小片湖。“我想知道,千年前的主人是否有一丝犹豫,倘若一切能从头改过,她是否会后悔下凡?假如她不曾感怀世人苦难,不曾主动请缨现在还是巫山上乘赤豹兮从文狸的山神”

宴如是问:“这是你的问题吗?这一切值得吗?神女何曾后悔吗?”

白蛇轻轻蜷缩身体,流光的鳞片几乎要在火光里融化了,它来到宴如是身前,仰着头,努力升高,它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修士真的会知道答案。这个修士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气质,是悲悯而纯净的,白蛇居然觉得很熟悉。

宴如是双手撑在膝盖上,低伏下身,尽量与这高高仰起脑袋的一尺白蛇平视:“值不值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无法给出答案。但你问巫山神女何曾后悔,我觉得她不后悔。”

“乱红垂泪是巫山神女感时世人辛苦时落下的眼泪,眼泪中暗含她的悲悯与神性,她看到了苦难,心里震动。神女救世,不是为了王母的重视,亦不是为了在上重天谋以职务,只是因为怜悯世人苦难,想要以神力拯救她们仅此而已。”

“神女救世,世间不再涂炭,平和百年,神女成功了,又怎么会后悔呢?会为那些素未谋面的世人落泪的人,即便失败也不会后悔。这世上,有些人做事,并不是权衡了多少回报、为了回报去做成事的。她们想要去做那件事情,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白蛇低垂下首,似是失神,它道,“惭愧。我自诩陪伴她多年,居然都读不懂她。”

很恍然地,白蛇想起那一夜风吹桃花,巫山山头如茵的旧梦里,凤凰一身落寞火衣,似笑似讽去问神女:“值得吗?”

如我凤族一样,在上重天死而后已,无用后又被弃若敝履值得吗?

神女丢失乱红垂泪,剥离神格,此刻不过凡人尔。

“你呢?值得吗?”神女淡漠地反问,“放着无事小仙的位置不做,堕落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