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宴如是赖着不动,在她怀里贪婪地呼吸一大口檀香,又闭着眼睛喃喃:师姐,我好困,不想摘桃花,也不想练琴师姐能不能替我将琴练了?我明日睡醒了替师姐抄剑谱

她求得断断续续,看起来又无精打采,骄傲的毛发都耷拉了。游扶桑从来不忍心拒绝她。

至少彼时是如此的。

游扶桑道:师妹困了便睡去吧,我会替师妹放风。桃花,古琴我会帮师妹一同做好的。至于明日、至于明日,师妹不必替我抄写剑谱。我可以自己抄。

如是谢过师姐!

春风拂过,小孔雀笑得像一支桃花。而在她眼里,师姐也是桃花。

初春的桃花。

一片片芳菲桃花下,宴如是枕着游扶桑的腿沉沉睡去。再醒来,游扶桑果真已经开始练琴。

宴门的抚琴课是两位鬓发花白的年迈长老开设的,此琴无关修行,又最关乎修行,只因其修身养性,不涨修行,而涨心性。

宴如是不喜欢这些。至于游扶桑,倒谈不上喜欢与否,只是讲师与长老布置了,她都会去做。

在从前宴门,她实在是一个很认真的小学子。

练琴之事一日功,一日果,是不负有心人的,等旁人回过神来,游扶桑在古琴之上已然十分娴熟了。

这大梦初醒的宴如是便借了黄昏的光,迷迷糊糊地注视着那双抚琴的手。

那双手真是漂亮,温润如美玉,青葱而细腻。拨弦时骨节苍劲有力,回弦时又温柔,如抚春风。指甲有小小的月牙弯,至于长度,长一分太长,短一分太短,游扶桑留的长度便是正正好。

轻盈的琴声萦绕在宴如是耳畔,她眨巴眨巴眼睛,抢在游扶桑注意到她醒来之前先开口说话,凿凿歪理道:师姐,以后你练琴就好了!我在你身边听着,你练琴修身养性了,我听琴也修身养性呀!

说话时,宴如是整张脸埋进游扶桑腰窝,当她笑起来,游扶桑也感到丝丝痒意。游扶桑拨琴的手一顿,好不容易才克制翻滚的心绪,期期艾艾道:好。

那时的游扶桑委实很笨,只会说“好”。

师妹说什么,不管天马行空还是惊世骇俗,她都会说,“好”。

饮尽煞芙蓉血入睡的那一夜,游扶桑又做梦了。自打回到蓬莱,她怪梦缠身,谈不上全是噩梦梦魇,有时也是清甜美梦,可这一宿的梦总缠得她很累。

这一夜她睡得昏沉,却还是没有避开幻梦,梦里有人半趴在她身侧,蝴蝶骨尖锐地耸立着,像是在哭泣,又像是要挣出翅膀。

一具坠落的身体,破碎的欲言又止的眼睛,都在梦里湿漉漉地看着她。

游扶桑知晓那是谁,心里的情绪如同浪潮翻滚,憎恶的,怜惜的,不忍的,唾弃的

到头来,满腔爱恨只剩下轻忽的余辉,再散作了余烬。

便这一刻,游扶桑猛地吸入一口凉气,从梦中醒来。她睁开双眼,双目又被晨光灼得有些刺痛,偷摸沉睡在她身侧的人早已偷摸地离去,没有在屋中留下自己的痕迹。

游扶桑又闭上眼,那么多芥子须弥都在她脑中轮换,好不容易抽身,才恍然忆起自己昨夜做了什么。煞芙蓉,煞芙蓉她游离地想到,运起手中灵气,果见魔气已然消失殆尽。

煞芙蓉果然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