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蓬莱山上,远处火光冲天,是宴门的方向。
今夜仙首封禅礼,想来又在为苍生说那些言辞灼灼的话了吧,若说“苍生”是宴如是的道心,这六七十年间没怎么变过,从前在庸州城,游扶桑与她说“倘若你留下来,或许我会既往不咎”,宴如是没有停留。
如今宴如是走在仙首的路上,依旧没有停留。
正道少主在正道上风光无限。
至于她们,自始至终也不是一路人。
心如蒲草终要散,散了便散了吧。
聚散无常终有时,至少今夜,蓬莱还是好月色。
闭窗回身的刹那,游扶桑闻见风动,何人翩然而至了,踏碎一池月光。
游扶桑不用侧身都知晓是谁。怪那抹芙蓉清气太熟悉,牵引血脉,让人心悸。
“师姐,我听闻您又沾染了魔气”那么急切的关切,气喘吁吁,高堂上伶牙俐齿,迂回婉转,眼下却是有心不得提,生怕哪一句讨得人厌弃,“您还好吗?”
真是可怜的语气,可是游扶桑心里已经翻不起什么波澜了,她很累,不想计较,不想有纠葛,不想被纠缠。
于是蓬莱宁静的风里,只有一人叹气的声音:“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你我之间事已矣,命数早已定,不必再勉强了。”
宴如是似乎愣了下,风露长生在月色下拖出长长的影,高处不胜寒,她像广寒宫对月独坐的仙子,清冷一身月光,孤寂无主闲桥。
她便这么一身翎羽地站在月光里。
曾经骄傲的白孔雀,如今只剩破碎与怜乞,面色苍白得,几要被月光浇透了。
夜色将她吞没。
开了口,宴如是依旧固执地问道:“您还好吗?我已经闻见魔气了,再这么下去”
“再这么下去,怎样都好,都无你无关了。”游扶桑道,“宴如是,你太固执了。”
宴如是向她近了一步,“师姐,你明知我向来固执。”
宴如是闭上眼睛,夜盲还在作怪,只有稍稍阻隔了视觉,依靠识灵一角,她才能更好地感知师姐的轮廓。
宴如是看见丝丝缕缕魔气正在盘旋,似疯长的荆棘,一不留神便会如六十七年前那般,绞落一朵开得正艳的山茶花。那是无数夜里困住她的梦魇,求索不得辗转反侧的心障,如今让她再看见,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再次睁开眼,那双如浓墨点漆的眼中,固执渐渐成了偏执。
“师姐,我向来很固执,”她沉静地重复道,“也偏偏最喜欢勉强。曾经我什么都拥有了,旁人穷尽一生难以得到的东西,我唾手可得,我不知道‘争取’一件东西是什么滋味,也从来不觉得我喜欢的东西,会落入别人手中。”
宴如是一字一顿,步步靠近,纤长的翎羽摇曳在地上,她的眼里无波无澜。
却大抵静水流深。
“宴门破碎,我在泥里摸爬滚打一遭,落入人人可欺的境地,我逐渐明白这世上弱肉强食的道理。从前得到了又如何?倘若不够强大,那些东西随时会被夺走,弃我而去。”
“我最珍视的,最珍视我的这一切只要不够强大,便都是指间沙,林中风,都握不住。”
“后来,六十七年的梦魇亦教会我一个道理。”走近游扶桑身前,宴如是倏尔半矮下身子,她在低处,仰头望她,眼底却有疯狂的矜傲,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亮,“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就去争,去夺,去抢,能留在身边,能放在手边,那便是好的而不愚蠢天真地去求什么善始善终。”她注视着游扶桑,眼底一如既往地认真,是最寻常不过的和善颜色,“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正确也从未这般做过只是现下,很恍然地,我想这么去做了。”
宴如是低矮在游扶桑膝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