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袅袅香径独立氤氲雨气, 椿木手边茶壶沸腾, 茶色比雨色更浓。一只棋盘,只有黑子在天元, 第一步就是糟糕的棋。

宴如是停在亭外, 还未作揖,椿木开口:“有些铺张,不妥。”

约是指宴门那些宝骑香车的礼物。

宴如是不动声色行完一支礼, 面色沉静,长揖恭敬道:“这六十年九州太平, 约有战乱却是人为,而无妖鬼作祟, 这其中蓬莱出过多少力,旁人不知晓,如是却记在心里。蓬莱与人间有约, 不以妖修能力侵扰凡人, 蓬莱妖修不仅做到了,还屡次出手相助。家母曾教导, 贵相知者深交远迎,重在神领,俗礼略表单薄心意。蓬莱重义重诺,如是感激不尽, 椿木长老以茶相待, 以弈相邀, 如是以礼相回, 怎会不妥呢?”

椿木这才睁开眼,徐徐摇头轻笑。“越来越像了但你不必像她的。”

宴如是未动。

此中的“她”指的是谁,这个宴如是很清楚,但缘何又说“不必像她”?

女肖其母是世间常理,何来不必之说

椿木淡淡望她:“宴门主请坐。”

宴如是闻言时一瞬惊诧没逃过椿木的眼睛。

椿木固然了然:“我竟忘了,宴门主大约不是来找我的。”

宴如是连忙道:“怎会”

椿木看她模样,眼底升起一丝玩味笑意,似无厘头地打断问道:“今日门主衣衫似幻似仙,真是美妙。”

这确是一件世间独一件的孤品,柔和如水,无形无色,随天光云影徘徊,衣衫倒映人间形色。

椿木犹记,这宴门主小时候宴清绝偏爱给她搭配澄黄与白的衣衫,袂尾短羽,小少主穿时明艳如一只白色的孔雀,金枝玉叶,钟鸣鼎食之宗众星拱月地长大。

如今舞低杨柳,歌尽桃花,曲终人散,小宴少主变成宴门主,独自撑起一个偌大宗门。她站在萧瑟后繁华道,洁白如仙鹤,官场仙家名利场,她步步走过,始终独立不染尘埃,今日兼以华服,椿木则见,这仙鹤似又要乘风而去、腾霄而起,越过九天,变作无双的凤凰了。

椿木道:“老身约见此为龙宫鲛纱,听闻是鲛人龙宫琉璃织纱提过,东海月明照过,蕴纳天地灵气七七四十九日,才得一匹鲛纱布。千颗夜明金翠点缀,千余绝顶绣娘经手,才得这么一件唔,老身隐约记得名字是九曲月明?不知是否记得正确。”

宴如是垂眼答道:“是九曲月明。这是母亲留下来的衣服。”

九曲月明。月光皎洁,但本质无情无心,垂挂天上,只因沾染旁人情绪,才有了不同颜色;如这衣衫。真是很合衬的名字。

椿木又问:“不日后封禅之典,宴门主也着这件衣衫吗?”

“那是另一件衣裳,名风露长生,仙家之中尚在赶工。”

三百年前宴如是作为宴门少主初入道,母亲相赠弓箭凌云破空。六十年前宴如是坐上宴门掌门位,已继承宴清绝那一仞青山剑。如今仙首封禅将至,一件风露长生衣,一张快晴时雪弓,数支山阴初月箭,是众仙家鼎力共织共铸,献给这位初任仙首的。

“风露长生那想必是更羡煞世人的一件高贵华衫了。”椿木淡淡感慨,她的目光在宴如是循风微起的衣袂上逗留几许,“宴门主今日模样,与神女赋中那句‘姽婳于幽静,婆娑乎人间。动霧縠以徐步兮,拂墀声之珊珊’倒是很配,徐步动轻纱如薄雾,小楼春江晚,拂玉墀,声霏霏,有绮香,有玲珑,这便是今日宴门主给我的感觉:神女下凡,我见犹怜,倾慕至极。”

宴如是才要出言推辞,椿木紧接着摇头:“只可惜,这神女之赋终究是在写,襄王有意,神女无梦,不可强求。”

宴如是神色一滞。

推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