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种鬼魂,记忆停留在死去的一刻,怨气也在此刻决定了,而怨气决定了她们善良地可以顺利往生的鬼,或是成为恶鬼厉鬼。断没有平平和和一段时日,忽然杀欲陡增的可能。

若有,那一定有人刻意引导。

刻意引导的人、将她们放出鬼市的人只会有一个。

那就是陆琼音。

原来陆琼音也听见风声,来到庸州城了么?

如同相互映照,游扶桑正思忖着,庸州城异象陡生。

晨起的薄雾还未散,天边已有月低垂。顷刻日影轮转,黑白更变,大街空旷一片,游扶桑回身去望,姜禧还在身侧,不过那些嘴碎的路人、哭丧的孩子、渔妇的尸体却都消失不见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姜禧细细喟叹,“尊主,我们入‘境’了。鬼贵妃既是千年厉鬼,定有其独到的能力,而‘造境’,就是她的能力。她可以驱使鬼气使黑夜冗长,使月亮高悬;当月亮照耀在城中,贵妃翩翩起舞而杀戮。她只在月光照耀之处起舞,和时刻根本就没有关系。”

游扶桑点了点头。事实上,鬼贵妃不断重复的唱词也在表明这一点:皓月当空,奴似嫦娥离月宫。鬼贵妃在月下杀戮,杀生证道,尔后便能似嫦娥迤迤然羽化而登仙了。

是谁指使她以杀证道的?游扶桑心里已有答案。

“不过不太巧的是,”姜禧又道,“此刻这鬼贵妃的鬼气与杀气,比昨夜强盛了不止一星半点。”

对一只鬼而言,只要没有被渡化,黑暗退散,白昼重起,她们的日子便会日复一日地重复,没有尽头也没有出路。无法往生的鬼魂画地为牢,不会在某一日倏然一点清明,把一切想通了飘飘然去也,也不会在某一刻突飞猛进,鬼气大涨。

除非,她受了“高人”点拨。

游扶桑与姜禧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都指向某一个名字,便是此刻,鬼贵妃出现在这月色下,又从头开始舞蹈:“海岛冰轮”

“初转腾”

这一次她跳得很慢,唱腔绵长,一举一动不似寻常舞艺,却很有力道,这让她看起来不像深宫贵妃,更像一个跳舞的刽子手,抛出的不是水袖,而是长刀。

她就站在游扶桑与姜禧十余步之外,步唱唸打,将自己长长的舞蹈跳到尽头。

贵妃醉酒是一个悠长的曲目,这意味着游扶桑与姜禧可以趁敌手沉醉曲目唸唱之时主动出击,先一步克敌制胜,游扶桑立即攥起拳头,跃跃欲试,却听姜禧呢喃:“原来是她。”

游扶桑大惊:“你认识她?”

姜禧道:“不认识,不过有所耳闻。我的连煞山庄建在凉州城之上,那是有名的古战场。九州境内古战场有二,一在凉州,二在庸州,所谓古战场,便是乱葬岗,死人多,怨气大,适合我修习鬼道。不过我最后还是选了凉州,一是因为这里离浮屠城太近,简直是在宴门人眼皮底子下做事,我不踏实,二是因为庚盈喜欢庸州城,我怕我在这里折腾久了,搞得翻天覆地,她回来了,会不开心。”

游扶桑轻轻嗯了一声。

姜禧沉默少许,再道:“至于鬼贵妃,则是庸州古战场里出了名的煞神。公主殉国,贵妃醉酒,是鬼道之中难得的两件趣事。先前渔妇说海岛冰轮初转腾,我还以为是哪里的小鬼照猫画虎,毕竟庸州城里的鬼贵妃几日才杀一人,昨夜我与她交锋,她也没什么脾气,一下子便逃走了而传闻里的醉酒贵妃却是一舞杀千人,一曲终了,整个战场再无人生还。”她看着舞中的鬼贵妃,“这位,应当就是本尊。”

姜禧扶住游扶桑身形,两指搭在她眉骨处,“尊主,您借我的鬼眼一看,就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