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眼中那份清澈又坚韧的光芒,那光芒里没有对权位的迷恋,没有对辛劳的怨怼,只有一种纯粹到近乎执拗的责任感和对这人间烟火深沉的热爱。

这份近乎纯粹的担当与热忱,像一道清冽甘甜的山泉,意外地、无声无息地冲刷掉了她心中那层因“姻缘线”筑起的无形屏障。

师父的评价、民间他的风评、那些关于他累至吐血的传闻,此刻都化作了眼前青年眉宇间这份沉甸甸却异常明亮的重量。

她握着温热的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细腻的瓷壁。

良久,她抬起眼,清泠的声线如同玉石相击,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寒意却悄然消融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认同:“正该如此。”

她的目光落在他因诚挚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上,仿佛透过那双眼,看到了他为之呕心沥血的万里河山与黎民苍生,“心有所持,”

她微微颔首,语气笃定而清晰,“道便不孤。”

“道便不孤……”商别鹤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头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共鸣。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份在世俗泥泞中跋涉的信念,竟能在一位天师府清修弟子的口中,得到如此精准而高远的诠释。

他眼中笑意更盛,那是一种找到知音般的明亮喜悦:“林姑娘此言,振聋发聩。”

他忍不住又为她添了些热茶,动作间带着难以抑制的轻快,引导她说自己的事,“说来惭愧,整日埋首案牍,倒不如姑娘看得通透。姑娘在天师府修行,每日课业繁重,可会觉得疲累?比如画符、修习阵法,是否也需耗费极大的心神?”

第124章 前世篇初识2

“还好。”林昭应道,目光投向窗外开阔的湖面,水天一色,几只水鸟掠过,“晨起吐纳,课诵经文,白日或随师父研习符阵,或下山处置些精怪作祟、阴魂不宁之事。山中岁月,倒也清净。”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说得太简略,又补充了一句,“画符需凝神静气,心无旁骛,一笔一划,皆关符效。”

“凝神静气,心无旁骛……”商别鹤低声重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与我处理政务时有几分相通。千头万绪,也需沉心静气,方能抽丝剥茧,权衡利弊,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提起案上温着的小壶,为她续上半盏热茶,动作自然而流畅,继续侃侃而谈,并且提出一两个恰到好处的问题,引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也不知不觉的说起山中新开的几株寒兰,说起前几日在南麓小村收服的一只因执念而滞留人间的灶精,说起画符时朱砂的浓淡与心境的微妙关联……商别鹤听得极其认真。

时间在清茶与话语间无声流淌。

画舫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缓缓漂移,夕阳的金辉不知何时已染红了西天,将粼粼波光也镀上一层温暖的橘红。

船舱内光线渐渐柔和下来。

商别鹤看了看窗外瑰丽的暮色,又看了看对面安静饮茶的少女,心头那点因谈兴正浓而生的不舍,终究被更重的关切压了下去。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声道:“林姑娘,天色将晚,山中夜路难行,还是早些送你回去为好。”

林昭抬眼看了看天色,也轻轻放下茶盏:“有劳了。”

画舫靠岸,马车早已等候。

一路无话,只闻车轮碾过山道的辚辚声响。

到了龙虎山巍峨的山门前,巨大的石牌坊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也快要隐没,山门两侧的石灯笼已经点亮,散发出昏黄温暖的光芒。

商别鹤先一步下车,回身,极其自然地朝车内的林昭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