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季应不由地想起江平野,他心虚或是羞恼的时候,也总喜欢用指腹去碰鼻尖上的痣。
想到这里,昨晚的消息江平野还没回,但他大抵是看到了,季应瞥见了聊天框上一闪而过的“正在输入中”。
真是任重道远,还需要再接再厉啊。
季应喜欢逛展,尤为喜欢一个人逛展。他很享受一个人穿梭在形形色色的画作中的感觉,眼前的百年前的山水花草、虫鱼鸟兽,身后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古今岁月仿佛在这一刻打破壁垒,万顷疆土、百代光阴都在这一念之中。
他绕过人群包围的山水画板块,穿过铁架搭设的洞窟造型,进入了石窟特展。昏暗的灯光照映下,佛窟色彩明亮,无悲无喜的瘦骨清像端坐莲台之上,一手结印,垂眸俯瞰着廊内来往众生。
季应在此驻足,仰头凝望着窟中菩萨的脸,心里一派澄净。
“季应?我就知道能在这里撞见你!”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季应微微皱眉,侧过头,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来人比他高半个头,烫了一个美式前刺,身上穿着休闲款的T恤与短裤,脚上蹬着耐克最新款的球鞋。
注意到季应的回应,他上前几步,走到季应身侧:“好久不见了,你还是一样,没什么变化,不过这手是怎么了?”
季应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被季应怼了也不生气,自顾自地说着:“我男朋友是Z大敦煌学的研究生,他陪导师过来出差,我记得你好像也在A市,便跟着他们出来旅游了,心想运气不错的话应该可以见到你。毕竟你一直很喜欢莫高窟的壁画,我想你一定会来。”
季应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厌恶,连说话都比平日里多了十倍的烦躁与不耐:“请你不要用这种跟我很熟的语气讲话。不然我会想,是怎样一个厚脸皮的人还敢来我的面前跳脚。”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以为你已经走出来了。”那人摸了摸脑袋,露出一副很苦恼的表情,“我们好歹也做了三年朋友,没必要闹成这样不是?”
季应简直要被他的厚脸皮气笑了:“江林,‘走出来’是受害者自愿的,不是加害者大言不惭的轻飘飘的一句威逼。你如果真想让我原谅你,不如现在回你的学校在校门口举个牌子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写清楚,再跪上三天,我或许可以考虑赏你一眼。”
江林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当年确实是因为我不小心,我这几年也都很愧疚。季应,我们都是普通人,你得容许普通人犯错,而且当时你不也不确定到底是因为吃错了什么吗?如果你还耿耿于怀,那我向你道歉。”
“我知道你不甘心,Z大一直是你梦想中的学校。我也是一样的,我的父母为了让我学艺术几乎掏空了家底。”
季应再次抬头,扫过窟内俯视他们的十八佛像,只觉得这场面真是天大的讽刺。
之前在网上好像看过一句话,说那些校园霸凌的加害者虽然长大了,意识到了这种行为的错误与危害,他们或许会大肆发声,仿佛悲天悯人的正义使者,但在某个不经意间他们还是会流露出对当年所做之事的沾沾自喜。
他动了动僵硬的右手,感觉全身血液都停滞了,不然手指怎么会又冷又麻。
他想说,所以我就活该吗?
因为你向往心心念念的Z大美院,所以我就活该要经受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嫉妒吗?
因为你的家庭为了你的梦想倾尽所有,你不甘心被别人比下去,所以这份痛苦就应该我来承受吗?
所有人都觉得是他不小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可他高蛋白过敏了十年,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比谁都有数,为什么会在考试前突然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