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他声音温和,仿佛在对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说话一般。她恍然抬头,看见他正转过去的侧面,日光淡淡照在上面,从额头鼻子到下巴一路下来,蜿蜒如画,深刻地印入她的心口,就像烙印了一条世间最美的曲线,永难磨灭。

那天下午,太妃身边主事的内侍过来,又安排了另一个宫女和她们一起守灯,一人白天,两人晚上轮流守,这差事立时便轻松起来了。

几天后,张清远轮到白天当值那次,恰好遇到杨太妃来祈福。她端详着张清远,笑问:“前几日,皇上遇见的是你?”

她讷讷,垂首应道:“是……”

“是本宫考虑不周了,你们十三四岁的小女娃儿,怎么能夜夜替本宫守着灯火,看看你这怯弱模样,怎么不叫人心疼。”杨太妃将手搭扶在她的臂上,她不明所以,直到扶着杨太妃到她的保庆殿中,杨太妃又问她姓名,她赶紧回答了,太妃才笑了出来,说:“原来是你啊。”

原来是你。

那时被皇帝嫌弃的八岁女孩,已经长成了十三岁,却依然是皇帝没看在眼中的闲杂花草。

她被调到保庆殿中随侍太妃。一开始洒扫庭院,然后管着四季衣服。每季的衣服颜色和款式,细细选过,件件精心剪裁,可杨太妃穿在身上,除了宫女内侍的几句恭维,并没有人细看。

那么多的锦绣衣裳,久存箱底,行将霉烂。

天气晴好的时候,她就将衣服抱出来在殿后吹风,怕日光晒掉了丝缎那鲜艳颜色,只能将衣服挂在树下。

树荫下稀疏的阳光,一缕一缕在各种鲜亮的颜色上辗转流过,鹅黄、浅紫、湖蓝、象牙白、胭脂红、琉璃青……

年纪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深,然后就成了衰草连横,落日向晚。

充满了阳光与花草气息的那些锦衣,最终还是被她叠好,又一次贮藏在樟木箱中的黑暗里,等待着下一次见天日的时候。

可到下一次,也许是数月,也许是一年。

她觉得自己也只看着这些流转的颜色一瞬间,可一下子,又是三四年过去了。

在这几年中,她与皇帝见面的机会也多了,有时候她在太妃身边,太妃叫她时,他的目光也会落在她身上一瞬,甚至有时还含着笑意。

但这样的目光,也同样落在其他人的身上。

有时候宫中遇见,他看她一眼,也会随口问,太妃今日在做什么,身体可安好。

他知道她是太妃身边的人,但三年多也没叫过她的名字,不知他是否还记得。

所有人都说官家脾气好,温柔和善,所有人也都私下说,太后待人就严厉多了。

杨太妃常去崇徽殿见太后,偶尔也带她去。但太后第一眼便不喜欢张清远。也许是杨太妃第一次带着张清远过去时,曾兴致勃勃地拉着张清远的手,问太后觉得她长得像谁。

太后瞥了她一眼,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目光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微寒意味。随即,她便将目光转开了去,话题也转开了,竟没有理会杨太妃的话。

在回去之后,杨太妃对着她看了又看,然后终于说:“唉,我是真老了,好像有点糊涂了。”

她不明所以,而杨太妃也没对她说什么。

她十七岁的时候,有个守山陵的老宫女回宫,到太后宫中吃茶说话,太妃过去时,皇帝也在。

老宫女说着山陵景象,又说起日日祭拜先皇的情形。张清远站在旁边听着,想着自己夜夜独守长明灯的往昔,微有恍惚。

那宫女在说话时,目光常常落在她身上。张清远正在暗暗诧异,忽听得太后问那老宫女:“你目光时时看往宫中人,可是其中有人像你认识的人吗?”

那老宫女赶紧说道:“面貌相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