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微皱了下眉,然后看我似乎什么都没想到,把气息压平了,缓缓说:“皇上要知道,母后当年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全仗了我兄长收留。母后一辈子,也算是他给的造化。”
我这才点了头,恍然大悟似的问:“原来母后说的是昨日御史曹修古、杨偕、郭劝和段少连四人联名上书请彻查刘从善之罪的事?”
“从善是你舅舅的亲生儿子,他若出事也连着母后的血肉,皇上可稍微为他讲一句话。”母后心情激动,居然都忘了宫礼。
我也点头:“一幅图,又不是什么大事,御史小题大做。”
母后似乎放了心,问:“皇上的意思?”
“今年三月戊子,不是刚刚颁了《天圣编敕》吗?要御史们讲什么话?按律法来就好了。”
母后蓦地站起来,广袖扫到茶几上,茶杯倾覆,一两点茶水溅在了我的面上。
我慢慢地伸手擦去下巴上溅到的一点冰凉。
“皇上是不是忘了,当年从善和你斗蟋蟀时,两个人趴在草地上,从善怕皇上龙袍脏了,特地把自己的袍子解下来垫在皇上膝盖下?”
我微微诧异:“这么说,母后认为,凡宫里和皇儿斗过蟋蟀的内侍,将来都可赦万死之罪?”
母后瞪着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过激了,忙放低声音:“皇儿也是迫不得已,明日在朝堂上,朕什么都不会讲。母后自己酌定吧。”
母后恼怒极了,把袍袖一拂,闷闷地吐了好长一口气,然后转头看我,那眉目里却蒙上不尽的悲哀。
她轻轻走到我身边,抬手扶住我的肩,低声叫我:“受益,你舅舅是母后唯一的亲人了。贫贱人家都能和美团圆,为何我们皇家倒要这样?”
母后的声音,温柔一如我小时候曾听过的。
那时她与杨淑妃一起抚育我,她们总是在我睡着后,絮絮地低声谈论我将来会长成什么样、会有多高、会有多聪明。
我年少时,睡不着的时候,很喜欢偷听母后说这样的话。
想到以前母后对我的好,我不由得就软了下来,说:“既然母后这样说,我就不追究了,毕竟也是自家人。只是母后要妥善安抚臣下才好,切莫让他们说母后找个无关紧要的人敷衍了事。”
她轻轻出了一口气,露出淡淡的微笑:“我自然知道要如何追究责任的。皇上放心。”
我送母后出去,看她在大安辇上,隔帘隐约却掩饰不住的得意神情,心想:母后还以为,是她在左右我呢。
回身进广圣宫里,我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一口气跨上三级台阶。
芒种,春归去。
京城处处在饯别花神,连宫里都满是绣线彩带,牵扯在花树上。风偶一来去,花瓣绣带随风飘摇漫卷,生生显出一个锦绣世界来。
宫女们换上春末夏初的绛纱衣,浅淡的红紫黄,轻薄柔软。她们群聚在花下用细柳枝编车马,送青娥归去。
似乎天下除了桃李招展的香甜气息,其他再没别的。
我坐在后苑看张清远打秋千,那层层叠叠的纱衣飘成云霞,一派绮丽。
小榭临水,波光潋滟,她的衣袂飞动,恍若神仙一样。
可惜我已经喜欢上了一只狐狸,我再没办法喜欢上神仙。
旁边的宫女闲极无聊在说闲事。
“就是那个宗室赵从湛大人啊!”张清远身边一个宫女抢着说,“京城里的人常常议论他。宫里前些天放我出去看父母的时候我听说的,成了笑料呢。”
我诧异地问:“什么笑料?说说看?”
她见我感兴趣,越发眉飞色舞:“太后的侄女在家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据说她与赵大人成亲当晚就把赵大人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