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这女子那样旁若无人、肆无忌惮的态度。

就像我第一次看见自己喜欢的人,才知道原来我需要的,不是温柔顺婉的女子。

那时我曾经在夜里想过,假如她也能像其他女子那样,故意装作不经意地在我面前拍虫子,那我这一辈子就算圆满了。

可惜,我恐怕永远也看不见了。

她在自己那一边,而我被困在十三四岁的时光里,任凭身边有那么多的动人容颜,却永远只记得遥远的过去,她微笑着的眉梢和眼角。

即使现在我们见面时,什么话都倦于说出口,可是每每午夜梦回,我都能在锦被上清楚地画出她的样子,这么多年,没有一丝紊乱。

原来我从来也不曾忘记过她一点点。

“夜深了,皇上不如不要回去,就宿在这里?”张清远柔声问。

我抬头看看天空,北落师门在天中,光芒幽蓝。

“还未到子时呢。”

“那不如回去再睡一会儿?”

回头仔细看她,在宫灯下她的容颜变得嫣红,这似曾相识的情景让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不了,还是回去。”

辇车近东华门,我叫了停,下来在砖地上走了几步,这夜风夹着春寒,似乎要撕得世上万物都消失无踪。

“伯方。”

伯方忙近前来。

“明日没有廷议吧?”

“明日没有,直到十九日才有。”

我点一下头,说:“去……锦夔殿看看。”

他诧异地一顿,问:“夜已深了,不如明日报过锦夔殿再去,好让宫使准备着?”

我低声说:“不必惊扰她,朕悄悄去看一眼也就算了。”

锦夔殿在内宫城,一路行去,车马缓慢。在车上掀帘子一看,漫天风露,夹道杏花如雪,竟有吹到我袖中的。

就如当年的春日出游一般。

所有的锦绣缠绵,到最后都是这褪尽鲜艳的残片。

锦夔殿里已熄了灯火,走进去只觉得冷清。

制止了所有人,我一个人走进殿内。

这是我无比熟悉的地方。

正南门进来不是正堂,是假山,从假山侧过,是垂着薜荔的游廊,前庭嘉肃,花厅揖棣,殿后就是辰游池,她现在住在池边上的徊云阁。

在阁下站了一会,没有看到烛火灯光,想来她已经睡下了。

这里很好,不像别的宫里,什么时候都要点着灯,老是睡得不安稳。

听旁边的海棠花簌簌地落,那淡红的花瓣落了满地也没人发现。

除了天上圆月,谁也不知道。

终于觉得意趣寥寥,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回头要离开时,却发现她就站在月门处看着我。

在夜色中,她的脸色苍白得似乎要与身后的墙融为一体。

我的喉咙一下抽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平淡地看着我,眼神波澜不惊,像看着月亮下最普通的一株海棠树。

而我,听到惊蛰的雷声,清清楚楚地在我耳边劈过。

所有的事情都从这天开始。

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乾兴元年二月二十日。

那年我十三岁。

当时我在步天台上,看中天紫微垣。可是它没有任何动静,仿佛我的父亲还是安然无恙。

父亲昨日去世,留了遗诏说

太子即皇帝位。

尊皇后为皇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

遣使告哀契丹。

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我想告诉他我很害怕,我跪在他的床前,在二月的寒冷天气里,一直发抖,眼泪冰凉。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