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笑应允,乖巧温顺。
可下一次,她依旧会在寂寥的深夜独自醒来,独自坐在冰冷的池畔,独自凝望水中破碎的孤月,沉默如亘古的磐石。
他又做梦了。
脚下是尸骸堆积的峰峦,粘稠的血浆没过脚踝,苍穹是凝固的血痂般的暗红,劫火焚天的余烬。
云层深处,雷龙翻滚咆哮,引而不发,远处,天兵如蚁,旌旗蔽空,战鼓擂动,声震寰宇。
有人厉声断喝,穿云裂石:“哪吒!还不速速伏诛!”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纹路被血染得他茫然垂首,看着自己的双手。
掌纹早已被污血覆盖,指节虬结着狰狞丑陋的疤痕,仿佛历经了万载酷烈的厮杀。
这不是他的手。
至少,不该是此刻他的手。
他猛然抬头,望向一洼血水中倒映的面孔,眉间戾气横生,双目赤红如焚,唇角撕裂般向上扬起,凝固成一个癫狂而陌生的狞笑。
梦里的战争永无止境。
他踏碎南天门的玉阶,掀翻凌霄宝殿的穹顶,将那些云端之上、宝相庄严的神祇一一击落凡尘。
无人能阻其锋。
亦无人敢撄其锋。
然而,当他独立于昆仑绝顶,俯瞰芸芸众生如蝼蚁般挣扎,心中却是一片荒芜的空洞。
仿佛遗失了最重之物。
遗落了何人?
他蹙眉苦思,记忆却如指间流沙,徒劳无功。
梦境的终焉,他回到了乾元山。
莲池依旧,白莲亭亭,可池边,再不见那个以指尖点水、搅动星月的素影。
太乙真人立于金光洞前,目光复杂难辨:“哪吒,当放下了。”
“放下何物?”
“她已应劫……何苦执着?”
她?谁?
心口骤然传来剜心剔肺的剧痛,仿佛生生被挖去了一块血肉,视野尽头,似有一抹缥缈的白影掠过,待他凝神望去,唯余空茫。
不对……不对,哪里都不对。
“师父,我是不是……还有个师妹?”
“非也,老道只有你一个徒弟。”
哪吒猝然惊醒,冷汗涔涔,浸透重衫,与应正安然枕靠在他肩头,呼吸清浅悠长,长睫在眼下投落两弯静谧的月牙。
他抬手,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小心翼翼抚上她温润的脸颊。
温热的。真实的。
还好……只是梦魇一场。
可梦里的空虚感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心慌,他轻轻将她搂紧,低头嗅着她发间的莲香,试图驱散那莫名的恐惧。
与应迷迷糊糊睁开眼,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抱紧少年的腰。
“……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他声音闷闷。那个没有她的世界,荒芜得令他憎恶,只想将其焚为灰烬。
她轻轻眨了眨眼,伸手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擦过他眼尾的红痕,安慰道:“我在呢。”
“与应。”
“嗯?”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吧?”
“当然。”
可她的眼神却飘向远处的云海,那里,劫云正在聚集,与应轻轻挣开哪吒的手,起身走到莲池边。
池水映出她的倒影,脖颈上的金纹已蔓延至下颌,像是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与应?”
“哪吒,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少年顿时皱眉头,大步走到她身旁:“胡说八道什么?”
她笑了笑,目光依旧落在水面上:“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哪吒捏住她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