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听到自己说:“若我死,能换多少人活?”

一声叹息。

“苍生。”

·

“与应?”

哪吒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蓦然转首,见少年正蹙眉望她,指尖拈着一颗玛瑙般红艳的樱桃,递至她唇畔:“发什么呆?尝尝,甜不甜?”

樱桃饱满欲滴,她垂首,就着他温热的指尖轻轻衔住,舌尖绽开一丝清甜。

“甜吗?”

她颔首,喉间却漫上无边苦涩。

哪吒得意地挑眉,眸中光华流转:“我就说嘛,咱们种的肯定比玉泉山的好吃,我还特意用法术催熟了呢。”

她望着他明亮的眼睛,忽然很想问他。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难过?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活着就是为了死去,你会不会恨这天道?

万语千言终哽在喉,她只是将微凉的面颊轻轻倚上他坚实的肩头,阖上眼睫。

夜风微凉,带着莲池的清香。

哪吒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手臂环住她的肩膀,低声道:“累了?”

“嗯。”

“那睡会儿,我守着你。”

她无声地笑了笑,多好啊,有人愿意守着她,守候这须臾光阴。

夜深露重,待哪吒呼吸渐沉,与应悄然起身,将外袍轻柔覆于他身上。独自行至莲池畔。

月华如水,倾泻在皎皎白莲之上,瓣瓣剔透,不染纤尘,可她知道,那亭亭玉立的风姿之下,是深埋于污浊淤泥的根茎。

“决定了?”太乙真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师父,我若死了,这具身体……还能不能留给他?”

她笑了笑,伸手触碰池水,涟漪荡开,映出她破碎的倒影。

“我只是想……留点什么给他。”

太乙真人走到她身旁,拂尘轻扫,池水平静如镜,映出哪吒熟睡的侧脸。

·

哪吒自梦中转醒,见与应已独坐崖边,凝望云海尽头喷薄欲出的朝阳。

晨光为她单薄的肩背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边,青丝被晓风撩起,丝丝缕缕,飘渺如烟,仿佛下一瞬便要羽化消散。

此刻的她,与平日同他争辩笑闹的少女判若两人,那纤细的脊背挺直如雪中寒梅的枝干,却又似被无形的重雪压弯,脆弱得令人心惊。

他揉散惺忪睡眼,随意抓了把披散的墨发,行至她身旁坐下,几缕发丝不经意拂过她微凉的脸颊。

“起这么早?”

与应侧首,眸光深深凝注,指尖带着近乎虔诚的眷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细细描摹那飞扬的眉骨,深邃的眼窝,像要将这轮廓镌刻进魂魄深处。

哪吒挑起一边眉:“怎么了?”

她指尖倏然收回,眼底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悲戚如潮水般退去,换上惯常的浅笑嫣然。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得真好看。”

哪吒耳根一热,心想这人真是愚笨,平时睡在一起,一同绾过头发,带她去了那么多地方,吃了那么多东西,她居然才发现自家师兄惊为天人?

这么想着,他别过脸哼道:“现在才发现?”

与应但笑不语,目光胶着在少年鲜活生动的、微微上扬的唇角,那原已认命沉寂的心湖,竟又被这抹鲜亮搅动,漾开不甘的涟漪。

她唇边笑意加深,引来少年羞恼的报复。他捏住她柔软的脸颊,带着惩罚意味地揉搓,末了竟俯首,在她细嫩的脸颊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湿濡的齿痕。

与应却未如往日般与他嬉闹,只抬手,指尖抚过那微痛的印记,目光投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