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知从内室取出一盏小巧玲珑做工精致的莲花灯,走到院中:“吒儿,来。”

哪吒走过去,看着母亲用火折子小心地点燃灯芯。

一朵温暖的小火苗在莲花灯芯中跳跃起来,映亮了母亲带着温柔期盼的脸庞。

“许个愿吧。”

哪吒依言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小片阴影,嘴唇翕动,许下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心愿。

片刻后,他俯身,轻轻吹灭了那朵跳跃的火焰,一缕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融入微凉的夜色。

“许了什么愿?”殷素知含笑望着他。

哪吒别过脸,目光投向远处朦胧的树影,声音有些闷:“……说出来就不灵了。”

殷素知也不追问,只是抬起手,像对待幼时那个跌跌撞撞的小儿一样,轻轻摸了摸他头顶。

简单的动作,跨越了剔骨剜肉的痛楚,跨越了生死分离的界限,带着无法割舍的温度。

·

回程的路上,哪吒异常沉默。

月光泻地,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口,哪吒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与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与应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未尽的话语。

“我本以为……”哪吒的目光投向李府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轮廓,“被困在乾元山、困在这副藕身里的,是我自己。却没想到……真正被困住的,一直是她。”

“她明明可以走的,离开李府,离开这令人窒息的一切,可是她没有。”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她在等,一直在等……”

“是我困住了她。”

“不是的。困住她的,是爱。”

她向前一步,直视着哪吒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眸子,道:“就像当年她毫不犹豫地握住那把劈向你的利剑时一样。那不是责任,不是愧疚,更不是软弱……仅仅是爱。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最本能的爱。”

“可我……”哪吒的声音被酸涩堵住,几乎无法成言,“我已经……”

他无法说出口的是:我已经死了,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血肉之躯了!这副冰冷的莲藕之身,如何承载得起那份活生生的爱?

与应踮起脚伸出手,轻轻捂住他的嘴,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自我否定的字眼。

“不许这么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掌心,“夫人等的,从来就是你,从你还在她腹中拳打脚踢时,从你以肉球之身降世时,从你化身莲花小人儿喊出第一声‘娘’时……直到现在,她等的,从来就只有哪吒,只有你。”

与应:“母亲啊,本就是这世间最伟大、也最‘固执’的人,她们的爱,是脐带剪断也断不了的连接,是魂魄消散也磨不灭的印记。”

月光流淌在两人身上,与应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哪吒。

她发现这位传闻中暴戾恣睢,搅动四海的三太子,此刻眼中闪烁着的,竟是与最寻常的迷路孩童无异的迷茫与脆弱。

唯有额间那点凝固的朱砂,如同永不干涸的血泪,安静地烙印在那里,诉说着他无法摆脱的宿命与过往。

“师兄。”她放轻了声音,如同耳语。

她抬起手,指向远处李府的方向。

透过重重屋宇的缝隙,依稀能看到那扇熟悉的窗棂后,昏黄的灯火摇曳着,映出一个低头专注缝补的身影轮廓。

“你看。”

“她等的,从来不是那个会闹海屠龙、威名赫赫的三太子。她等的,只是你,只是那个会爬树掏鸟蛋、会嫌弃面条烫、会在生辰天不亮就跑到她门前徘徊的……吒儿。”

哪吒喉结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