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出大?事了!镇西何家那混账醉鬼,昨夜险些?活活吓死家中?!人疯了!满口胡吣,说什么‘火!金红的火!三昧真?火!饶命!三太子饶命!’啧啧,那光景,屎尿横流,臭不可闻!官差刚将他拖走!”
“更奇的还在后头!”旁侧一妇人抢道,“何家那孤儿寡母,今晨开门,门槛上竟搁着一大?包雪花银!附有字条,‘速离此地,安身立命’!老?天开眼啊!定是三太子显灵!惩恶扬善!我就说,庙里那金身是有灵验的!”
“正是!定是三太子显圣!”众人附和?,脸上俱是敬畏与?激动。
王货郎亦挤上前?,一脸神秘压低嗓音:“阿应老?板娘,还有更蹊跷的!昨夜……有人瞥见一道白影,快如鬼魅,直往镇西柳条巷去了!恰在事发前?后!”
酒肆内,白衣人正一如往常擦拭桌椅,仿佛外间喧嚣与?他毫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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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应回到?后院,坐于石阶。面前?置一小篓新采莲蓬。她垂眸,剥开青翠莲房,取出饱满莹白的莲子,一颗颗落入粗陶碗中?。
白衣人正将劈好的柴薪整齐码放。动作一丝不苟,仿佛昨夜柳条巷中?那抹去痕迹、缔造神迹者并非是他。
与?应的目光落在他那双始终覆着薄丝白手套的手上。
“你的面具,终日覆着,不闷么?”
“惯了。”
“惯了?”与?应拈起一颗刚剥的莲子,指尖捻去莲心那点微苦嫩芽,“因着眼睛……不好看?”
“嗯。”
与?应将那粒去心的莲子放入口中?,清甜微涩的滋味在舌尖漾开。
“眼睛不好看?”她咀嚼着莲子,声带一丝玩味,“我记着,你的眼睛是金色吧?与?三太子一般的金焰之色。你说……不好看?”
“不好看。”他重复。
与?应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头那被强行压下的荒谬感隐隐浮动。
哪吒那厮,当年对自己的金瞳何等?得意!总爱在烈日下招摇,还曾故意以那双灼灼金瞳逼视她,直至她别过脸或抬手遮挡方肯罢休。这般张扬自恋之人,会因眼睛不好看而终日覆面?天大?笑话。
莲花化身,无垢无漏,何曾听闻会流血?可那日卧春坞中?,他身上渗出的猩红,她看得真?切。
更可疑者,是他的剑术。那日阻拦她出谷,剑势流转间那股熟悉的韵律……是她与?哪吒拆解过万千次的招式。若非亲身历遍,谁能将她的剑路预判得如此精准?竟能于瞬息间压制她催动的如意剑?
还有天道宫……那禁忌之地,那面可窥未来、搅动时空长河的观世镜……
是了,一切皆可解释了。
与?应起身,平静抬起右手。指尖微动,一点寒芒自翠镯迸发,剑尖未指他人,稳稳抵在了自己颈侧。
冰冷的锋刃紧贴跳动的血脉,带来一丝锐利刺痛。
白衣人周身气息骤然?凝固,仿佛整个后院的光线都在这一刻沉黯下去。
“要么,摘下那碍事的面具。”她略顿,如意剑锋刃又向肌肤压入半分,一线极细的血痕悄然?沁出,于苍白颈项上刺目惊心。
“要么,我此刻便死。”
她的目光穿透面具孔洞,直刺其后灵魂:“天道宫那面破镜子让你窥见的,不就是此等?终局?‘你会死’。你日夜警醒于我,惧的,不就是此景?”
“我此刻便成全它?。省得你日日悬心,效那报丧之鸟。”
“横竖此刻死了,不亏。大?不了,魂魄归返天庭,重入轮回,再走一遭这七苦路罢了。不过是……重开一局。”她轻描淡写,仿佛那无尽的七苦轮回,于她不过另一场可随手掀翻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