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中年香客急扯其袖,惶然四顾,声压得更低,“此事犯忌!然……确凿!皆言其父混账透顶,该千刀万剐!可真闻她亲手剜出那老?畜生的心肝,不少人又觉……唉,终是?生身之父!悖逆人伦!唯那些家中受尽磋磨的苦命女子,暗地里焚香祷祝,称其替天?行道,为?世人出了一口恶气!”

角落处一默然聆听的年轻妇人,忽地抬头,眼眶泛红,声带压抑颤栗:“知我罪我,其惟春秋!那些站着不腰疼的,可知何谓活不下去?我爹……我爹亦……”

“正是?!”另一声音应和,“皆道混账爹该死,真杀了尔等又不乐意!合着刀子不割己肉不知痛!依我看,杀得好!痛快!三太子当年不也剥了那泥鳅的皮,抽了龙筋?真乃师兄妹,一个剥皮抽筋,一个剖心挖肝!皆狠人!皆痛快人!”

未料她在世人眼中竟是?这般模样。

“原来如此。”她轻启唇,“一个剥皮抽筋,一个剖心挖肝……倒真是?……相?得益彰。”

“你说,”与应凑近白衣人,“天?道抹去她,独留他,是?因他抽龙筋闹海虽狂,终未彻底践踏那‘父为?子纲’的天?理?抑或她弑父之行,彻底撕碎了维系三界的最后遮羞布,令那天?道亦感……惧意?”

白衣人默然。面具后的视线似穿透缭绕烟雾,凝固于那片焦黑残迹。

与应亦不催促,只静默凝视。良久,久到旁侧香客已?换了谈资。

“天?道……无惧。它只是?……不容。”

不容何物?不容质询?不容悖逆?不容那彻底掀翻棋盘、将?淋漓真相?曝于朗朗乾坤下的决绝?

此答,意料之中。

她不再纠缠天?道,目光转向壁画上金甲红绫的少年神君塑像。

“那么?,狐狸仙,你既知壁画典故,想必亦知晓……”

“那七苦元君,于这位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三太子而言……”

“究竟,是?他的何人?”

香客议论、孩童嬉闹、功德箱前叮当铜钱声,仿佛皆于此刻隔绝。唯余金甲塑像居高临下地俯视,火尖枪锋芒于烟雾中若隐若现。

“若他本尊,于此刻,在此地,亲耳听闻旁人这般议论她……”

“……听着他们赞许其‘杀得好’,或斥责其‘悖逆人伦’……听着他们将?她的血泪与决绝,轻飘飘作茶余谈资,品评其是?否‘痛快’,是?否‘相?得益彰’……”

一股寒气以他为?中心弥散。近旁香客莫名寒噤,惑然四顾。

“……那么?,这庙宇,这壁画,这满堂鼎盛香火,顷刻间便会化为?齑粉。”

话音落下的刹那,供奉台上的长明灯焰剧烈摇曳,几近熄灭。白衣人周身寒气缓缓敛去。他微侧身,目光重落那片焦黑残迹。

“然可惜,他已?不在此间。壁画斑驳,香火鼎盛,皆与他无关?。”他缓缓将?伞柄递近,为?她挡开一缕飘旋的香灰。

“故人旧事,老?板娘听听便罢,何必深究?”

无论眼前人是?何来历,是?故旧抑或孽缘,于她这但?求菩提珠碎的闲散游仙而言,不过?是?漫长死局中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她不再看那壁画,亦不再看那塑像,转身便走。白衣人持伞紧随,为?她隔开拥挤人潮与呛人香火。

步出庙门,喧嚣被抛于身后,江南湿气裹挟着雨后青石板路的微腥扑面而来,两人一前一后,行于清冷街巷。

他忽然问:“后悔吗?”

与应步履未停,甚至未侧首。

“后悔?”

“后悔未能更早手刃那禽兽,令其苟活经年,害得……她们一个接一个凋零。”

“我的道,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