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默然?,未答老李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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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应发?觉,自己竟对那碗温热的甜糯,生出了几分?念想。

晨起?拾掇停当,瞧着灶间新蒸的米糕,她鬼使神差般掰下一角,送入口中。

米糕松软微甘,朴素的谷物香气。这寻常滋味,却让她立于灶台边,细嚼慢咽,神思微恍。

她向来对饮食寡淡,清修时尤重克己。何时……竟也贪恋起?这点口腹之欲了?

记忆深处,似有模糊影像翻涌。是了,从前……很久很久以前,在乾元山金光洞清修,或后来随他天庭当值,她的案头、枕畔,似总不?缺些零嘴儿。

有时是凡间集市新吹的糖人儿,小猴小兔,活灵活现,裹着晶亮糖壳,甜得钻心?;有时是刚出炉烫手的糖糕,酥脆表皮咬开是滚烫流心?的芝麻馅;更多时,是殷夫人悄然?送来的食盒。夫人心?细手巧,所制桂花糕细腻如雪,蜜饯果脯腌渍得玲珑剔透……

而?每回,哪吒总会抢过食盒捧至她面前,少年神采飞扬:“快尝尝!娘亲的手艺!我?特意嘱她多放了蜜!知道我?的与应嗜甜!”他捻起?食盒里的蜜渍金柑,迅疾塞入她口中,指尖在她唇上轻轻擦过,“甜不?甜?专为你挑的!”

“咳咳……”与应急促呛咳数声,扶灶站稳。

甜……她确实爱过。

她深纳一口气,将余下半块米糕放回蒸笼。罢了。

午后,老李与王货郎结伴而?来。与应照例温了米酒,又奉上两碗酒酿圆子。老李照旧呼噜啖食,王货郎则细品慢咽,忽而?笑道:“阿应老板娘这圆子,滋味绝佳。然?……若添些蜜糖,岂不?更合老板娘自家口味?”

与应正倚着柜台歇息,闻言指尖微微一蜷,面上却不?动声色:“……还好。”

王货郎但笑不?语,目光扫过柜台角那只粗陶糖罐,罐口洁净如新,显是购来后,几未动用。

“老板娘喜甜食,却舍不?得放糖?”王货郎打趣道,“莫不?是怕蚀了牙?”

与应未及应答,角落劈柴声骤歇。

白?衣人放下柴刀,无声行至。他走至柜后拿起?糖罐,又取过与应盛酒酿圆子的那只小碗,拧开罐塞,舀起?满满一勺浓稠蜜糖,稳稳倾入碗中。

琥珀色的蜜液迅速在微白?汤汁里晕染化?开,霸道的甜香顷刻盖过酒酿的微醺与桂的清雅。

动作迅捷,与应根本不?及阻拦。

“你!”她蹙眉,看着碗中那过分?甜腻的汤羹,一丝被侵扰的恼意涌起?,“多此一举!”

白?衣人将糖罐归位,对她的斥责恍若未闻。隔着面具,目光似在她紧抿的唇上停驻一瞬,随即转向王货郎,声音平直无波:“她嗜甜。”

她嗜甜……他如何知晓?

与应盯着碗中被强行添料的甜羹,腻人的香气几近冲鼻。她沉默片刻,终是执起?木勺,舀起?一勺裹满浓蜜的圆子,送入口中。

甜。

铺天盖地的甜。

她垂眸,长睫在苍白?的颊上投下浅淡阴翳,一勺,又一勺,安静地啜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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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应觉得,自己确乎是贪恋起?这口腹之欲了。

她开始留意水埠头清晨的市声。

乌篷拢岸,鲜鱼活虾在竹篓里蹦跶,农人担来沾露的翠嫩菜蔬,更有走街串巷的小贩,吆喝着各色糕饵。

她尝试复刻记忆或听闻中的滋味。

灶间的烟火气,比往日更浓了。

她试做赤豆糕。

赤小豆需隔夜浸透,文火慢熬至酥烂开花,再以细纱滤去皮渣,唯留细腻豆沙。豆沙与糯米粉、糖、猪脂揉匀,入模压实,上笼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