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集院明在国外留学多年,行事完全是洋做派。暖暖更像个孩子一样,傻忽忽的没心眼。只有墨羽,看着在青天白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嬉笑玩闹的两个人,倒替他们臊得脸上发烫。四下看了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只得尴尬地替他们圆场,“小两口是新婚夫妇,感情好着呢。”
那天大约是高兴得过了头,出了旗袍店,又进了照相馆。这家百年老店,几乎记载了上海滩近一个世纪的风云变幻。在这风雷激荡的岁月里,给不少如雷贯耳的大人物摄下过辉煌的记忆。
暖暖犹疑不定地坐在虚假的背景画前面,伊集院明站在她身后,有力的手掌按着她的肩,好像怕她随时逃走似的。然而那手是宽厚而温暖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让人感到似乎可以将一生交付其中。
“先生,小姐,看这边…”摄影师傅照例要说上这一句才够味道。
镁光灯倏忽闪烁,只这么电光石火的一刹,人就被刻在了历史繁华的记忆中,即使哪一天照片黄了,颜色淡了,人老了,心倦了,这心手相牵的瞬间,也是一生永恒不变的眷念。
后来照片裱了檀木相框,被伊集院明挂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照片的背面用黑色墨水笔写了八个遒劲飞扬的汉字: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当时暖暖站在他身边,只觉得那几个字写得真是漂亮,意思却不大清楚。男人抬头看着她,眼里唯有水一般的温柔。
万丈红尘中一路走来,活在这乱世中的两个人都是千辛万苦。可是偏偏遇到了,在他最迷茫的时候,在她最艰险的时候。过去是他糊涂,为了莫须有的理由白白冷落了她两年,错过了许多美好相守的岁月。可是那有什么关系,他们还有一生那么久。
情不知所起,可一往情深,爱不知所终,亦无怨无悔。不是吗?
或许,他爱了她很久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从相遇的那一秒开始,从缠绵的那一刻开始,从相依相伴的那一夜开始,从浑身浴血的他将她从如狼似虎的军营中救出的那一天开始,他心中便有了她。
她心中有他吗?想必是有的。不然她不会这么依赖他,粘着他,被他占了身子也没骂过怨过他。
这么想的时候,伊集院明觉得自己真是自欺欺人。
他的暖暖根本什么都不懂,是非得失,男女情爱,床笫间的畅快美妙……他这不是仗着人家孤苦无依、少不更事,便有恃无恐地欺负了她吗?
想到这里,伊集院明不放心地唤了一声:“暖暖……”
正坐在地毯上画画的小人抬头瞧了瞧他,歪着小脑袋,流线型的长发滑落肩头,在金色的阳光下微微一笑,真是漂亮。单纯的笑颜,仿佛翠了苍山,暖了心房,天空有小鸟轻轻飞过,花间有蝴蝶翩翩飞舞。
伊集院明有些恍惚,整个人如同置身梦境。其实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做梦一般,因为来得太突然,太美好。他苦苦追寻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终于明白,她才是他于万千繁华中唯一的所爱,天上地下里最终的所求。
把人拉过来,轻轻抱在怀里。望着那双水盈盈的眼睛,柔声问:“暖暖,我是谁?”这个发音他教了她好些日子了。
暖暖仔细想了想,发出一个颤颤的单音:“明……”这个字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如同孩子咿呀学语般稚嫩可爱。
伊集院明满意地点点头,摸摸暖暖的脸,温柔地诱惑道:“我们今天学个新句子,来,慢慢跟着我说,暖暖……爱……明。”
这个句子有点长,可是暖暖学得很认真,一字一句费劲地重复着:“暖暖……爱……明。”
男人的笑容是诡计得逞的灿烂:“好,再跟我说一遍,暖暖……爱…明。”
就这样一连教了十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