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福身行礼,团扇之后,识茵心神微凛。
郎君,他怎么是走着过来的?
她不明就里,只攥着那柄金丝团扇掩去神情。对面,新郎已经掠过了门边摆放的多宝架,立在了桌案那头。
他身着原为弟弟准备的喜服,倒也算合身。暗金麒麟兽纹玄衣裁剪得体,赤色织金带扣出精瘦纤窄的腰身,身姿颀长,宽肩细腰,在被烛光晕出的一方光明里,身如玉山华岳。
房中服侍的尽是叱云氏的亲信侍女,自然知晓这前来拜堂是并非武将出身的二公子而是文人之姿的大公子,然而此时此刻真见了他穿弟弟喜服的样子,也为这几分清举气度而不确定起来,莫非,莫非眼前站着的不是大公子,而是死而复生的二公子?
识茵呼吸微屏。
无它,这位新婿周身的气息实在太过肃穆强烈,令她本能地有些畏惧。
分明还没有饮合卺,她的脸却已赤红如烧呢。
彼此不言,打破僵滞气氛的是侍女带笑的提醒:“二公子,女君吩咐过了,要先却扇呢。”
谢明庭微微颔首,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去,轻轻拨开了新妇面前的团扇。
笼在头顶的影子如夜幕拂落,识茵心口微微一紧,随后,团扇已被别开,一张含惊带怯的脸就此暴露在对方视线之下。
红烛热烈,仿佛那人灼热的呼吸喷薄在脸上,到底是新婚,说不紧张是假的,识茵心间慢慢地就揪了起来。
倏而,她调整好心间纷繁凌乱的心绪,抬起眸来,莞尔一笑:“郎君。”
四目相对,却都是一怔。
眼前的青年风神清令,俊朗清雅,眼凝洛水之神,眉萃春山之秀。
唯独一张冰玉似的脸,在红烛光辉下显得有些病弱的苍白,倒与流言之中的“伤重”吻合。
可即使如此,她亦能明显感觉得到,眼前的夫婿,似与去岁元宵灯会上她得见的那个不太一样。
那晚得见的他融融如旭阳。
眼前的他却清冷如夜月。
叫她忍不住要心中起疑,眼前的郎婿,真的是她的夫君吗?
况且他也似并未重伤,至少方才那迫得她头皮发麻的气势,就绝不可能出自一个伤重之人。
联想到他家中还有位双生的兄长,识茵难免心内多想。但方才他进来时,侍女们明明唤的就是“二公子”。
明烛煌煌,她眼里的紧张情绪都暴露无遗,烛火那头,谢明庭亦在打量这个母亲口中“弟弟喜欢的女子”。
她的眼睫卷曲且长,唤他夫君的时候,就如一把鸦羽浓浓密密地在空气中轻颤,似是怕他,可她眼睛里折射出的光,又分明是得见意中人的欣喜。
一双清澈如泓的眼睛,明眸翦水,正似秋水落芙蕖。
清润秀美的长相,亦与他心中一幅未绘五官的画像契合无比,就连那一截流畅秀美的下颌,也与她相似。
却是弟弟的妻子。
至于这声音……这声音……
记忆里的清音婉婉都掩盖在元宵那夜的车水马龙之下,不能分辨。他恍惚回过了神,微微颔首。
清清淡淡的一声:“嗯。”
既见过面,接下来的一切礼仪也都顺理成章,侍女在合卺中盛上清酒,谢明庭伸手去拿,没注意新妇尚未跟上,半方合卺轻飘飘地在桌面打了个旋儿,倒将酒水泼出些许。
新婚之夜,这也算是不吉了,谢明庭目光微顿,识茵心底也是一惊,侍女忙将合卺酒重新斟上。
这回再无差错,二人各自端起被朱丝绳系在一起的半方合卺,饮尽卺中温酒。
合卺之后,这对新婚“夫妇”就算是结成了,唯剩最后一道礼仪圆房。
识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