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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茵母女如今暂住在临近京兆府的一间客栈之中,既安顿下来,开始准备补办户籍与诉讼之事。
诉状是她白日花了半个时辰写好的,详细清晰地记述了武威郡主对母亲、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只在诉状中隐去了现任尚书丞谢明庭这个“夫婿”的所作所为,与后来将她囚禁、换身份等事。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也是喜欢他的,并不想将他牵扯进去。但她若状告武威郡主,顾识茵这个身份就必得重现世间,他曾对她做的那些事,也自然会浮出水面。
再且,朝廷的事她虽知道的不多,却也知晓他背后牵扯着千丝万缕,多的是人想利用她、利用母亲去对付他。她不想做了别人手里的刀,也不想伤害他,但以武威郡主对母亲做过的事,她又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那么,她真的只能放弃么?
识茵心内百转千折。
出神的时候,她以手支颐,就枕着一叠摊开的信笺纸。谢氏秉烛走过来:“茵茵,在看什么呢?”
她仓促回神,忙将那挪状纸掩住,解释道:“没,没什么。”
或许是她隐藏的及时,谢氏并未发现,她只是笑了笑,将一盆以冰湃好的石榴放在她手边:“你小时候就喜欢发呆,眼睛看着书看着画儿就不动了。你父亲那会儿就常常逗你,你还不会说话呢,他就教你认我的各种颜料,喏,这个是赤色,这个是青色……”
父亲?教她认颜色?识茵诧异地眨眸。
谢氏浑然不觉,接着说了下去:“你那会儿哪会说话呀,还不是他说什么你就认成什么,喏,可他哪里分得清各种颜色啊,别说分辨了,就是看也看不见的,他眼里就只有黑白二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却还夸我设色精美……”
谢氏似陷入经年的回忆里,眼中盈满羞涩甜蜜的笑意,掩唇而笑。识茵却诧异地站了起来:“母亲说的,是阿爹么?”
“是啊,怎么了?”
“他患的是什么病?”
“不知道。”谢氏摇摇头,“只说生下来就不辨五色。”
仿佛心脏遭了重重一击,识茵身形一晃,软软瘫坐下来。
谢氏被唬了一跳,忙追问着发生了何事。识茵双目放空,摇头喃喃道:“阿娘,我错怪他了。”
他没有骗她,那封书信是真的……
谢氏还是不明,她又苦笑着道:“您和郡主也错怪谢家……舅舅了,这个病叫瞀视,是会遗传的,阿爹一定是担心我也有此病才会在我幼时试探我能否看见颜色。而谢家舅舅也曾写信替友人询问此病,说的就是阿爹这种情况,时间、病症,全部都对上了,可见他之所以关心我,也是担心我会患有此病……”
“所以阿娘,我一定不是谢家的女儿,我就是阿爹的女儿,你们都弄错了!”
真相来得如此简单而出乎意料,谢氏久久地怔住,眼珠艰涩,一动不动,竟不知该不该信。
如果,茵茵不是阿兄的女儿,茵茵与那孩子也不必陷入灭伦的痛苦,她也不曾对不起阿兄与顾郎,这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她也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可眼下她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如此一来,阿兄岂不就是完全冤死的?她这十二年一来所受的苦、所赎的罪,连同她那可怜的女儿,就只是一场笑话!
谢氏嘴唇都变得苍白,眼角酸涩,泫然欲泣。她喃喃问:“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看见阿兄?”
彼时视野模糊,她其实并没有瞧清来人相貌,只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衣袂翻飞间,赫然是阿兄的玉佩。
识茵道:“他同我说过,他去问过安平侯了,当时,是谢舅舅先发现的您出了事,赶跑了那些想欺负您的人,后来才将阿爹叫来,想来才叫彼时的您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