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茵心内一酸,这才又想起那个无声到来的小生命来。今日他信誓旦旦的一番他们不会是兄妹的论证,她其实也有听进去,虽说并不怎么相信他,但毕竟也是一条生命,不得不慎重。
何况,那是他们的孩子,她曾经期盼了很久的孩子。如果他们真的不是兄妹她却打掉了他,她该有多造孽呢?
她今日虽然走得决绝,实则心里是喜欢他的,要她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她做不到……
识茵一颗心都似放在油锅上煎熬,在留与不留之间反复抉择,痛苦不堪,面上却是带笑的:“嗯。”
她拼命忍着眼角鼻翼的酸涩,麻木地笑着应,像是说服自己:“阿娘,等我们安顿下来,我就去找大夫,打掉这个孩子。”
见她同意,谢氏心头微松。不想下一刻,那方才同意打掉孩子的女儿却蓦地扑进怀中来,抱着她哭得声堵气噎:“阿娘……我不想打掉她,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啊!”
她在母亲的怀里痛哭失声,每一声,都仿似心里发出的凄厉。谢氏艰涩地张口,想安慰女儿几句,在这近乎窒闷的悲伤之前,却说不出任何话。
*
好容易安慰住识茵,母女俩过了洛河,在南市附近找了处客栈安顿下来。
此处离京兆府较近,为的是人身安全与去官府办理户籍的方便。
尽管识茵的表兄苏临渊一家如今也住在洛阳,但母女二人暂时不想去打扰他。一来她们两个都是死去的人,贸然出现,指不定会打乱表兄一家平静的生活,二来,识茵也还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告。母亲的事虽是武威郡主做的恶,但也一定会牵扯出谢明庭骗婚的事情来,她还不知如今朝局是怎样的明朗,贸然上告,会不会有碍朝局,做了人家手里的刀。
天色不久即暗了下来,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明莹的月辉烂银似的落在树梢溪水,草虫喓喓,知了吱吱,初秋的夜晚不过是夏日的延续,仍旧喧闹而富有生气。
陈留侯府的鹿鸣院内灯火通明,谢明庭正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烛光阴翳里的鸳鸯戏水纹案,床畔案边,静静放着一碗汤药。
腹部的血已经止住,伤口也已全部包扎好,微微敞露的寝衣露出内里坚实的筋肉与包裹伤口的纱布,隐隐透出几分鲜血残红。
休养了这半日,他脸上仍没有半丝血色,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帐顶,真个心哀如死。
识茵走了。
是弟弟放走的。
弟弟说等她想通了就会回来,但他却很清楚,她连她自己捡的汤圆儿都带走了,却没带走他们家任何东西,又哪里会回来呢。
所谓回来,不过是弟弟哄他开心的罢了……
俄而,谢云谏兴奋的声音却传进屋来:“哥,哥!”
“你看谁来了。”
他撑着床板挣扎着要起,谢云谏同陈砾忙过来扶起他,将人半倚在床靠上。门前的檐灯影下旋即进来两个身着夜行衣之人,一个俊朗高挑,是周玄英,另一个头上戴着兜帽……
谢明庭面色微变,强撑着欲要下床:“陛下……”
“快扶他躺下!”嬴怀瑜脱口说着,谢云谏同陈砾两个又忙将他放下,顶着周玄英想要杀人的视线,忙扯过薄被将他裸露的胸口盖住。
“有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嬴怀瑜在榻边坐下,关怀地道,“你的事朕已经知道了,这阵子你就待在家中养伤吧,别的不用关心了。”
她已从谢云谏处得知了今日陈留侯府中发生的争执,谢明庭自戕,顾识茵不告而别,虽说事情是武威郡主惹出来的,也有她这个做君主的前时叫他隐瞒的不是,又担心他的伤势,思来想去,便扮成丈夫身边的侍卫趁着夜色来访。
“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