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边几上的书堆里随手拣了本《麟趾格》来看他如今内伤外伤交困,被迫放下了一干公务,休养无趣,腹部的伤口更一牵扯就痛,只能借读书来打发时光。
识茵拈起绣针在光下穿针引线,道:“《周易》上说,‘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诗经》也说,‘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盖鹤之为物,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埃之外,用以比贤人君子。”
“真不知道,你有哪一点契合这个字……”
“是父亲取的。”谢明庭道,视线仍不离手中的书册,“父亲说,‘叠霜毛而弄影,振玉羽而临霞。厌江海而游泽,掩云罗而见羁’。鹤是高洁自由的生灵,父亲希望我可以像鹤一样。”
“那你可半点也配不上他的期许。”识茵道。
骗婚,纵火,将她假死带到这义兴郡来……他的那些所作所为,哪一点配得上“高洁”二字?
“是。”谢明庭翻过手中一页书,随口说道,“我配不配得上父亲的期许算什么,我只要能配得上茵茵就是了。”
“谢有思!”她红了脸,旋即嗔他,“你可真是巧言令色!”
谢明庭也不恼,清俊眉眼间反落了一二丝笑意,如星辉闪烁。
巧言令色就巧言令色吧,和她斗嘴总比两个人相对无言什么都不说来得好。
小娘子脸儿红红的模样,也实在有趣。
“你不要气馁。”她却突然道,“你父亲说的对,你应做翱翔九天的鹤,渺层云万里,驭电摧风,唳清响于丹墀,舞飞容于金阁,非甘泉不饮,非梧桐不栖。”
“眼下只是暂时的虎落平阳、龙搁浅滩,但我相信,以你的才智,眼前的这些阴谋诡计又算得了什么?你要振作起来,不可以被困难打倒。终有一日,会守得云开,放鹤冲天。”
竟是在激励他。
谢明庭尚不知昨夜熟睡后被她误会了什么,只略略有些惊讶。从昨日抱着他哭,到现在这番激励的话,她虽未曾明言,却也能感觉得到,她对他的态度明显在软化。
他心间稍暖,有柔软如水的波纹在眸中漾开:“好。都听茵娘的。”
*
此后几日,谢明庭都在房中养伤。
当日下毒与行刺的几名医工已被控制起来,除却最初的几次审问之后,既咬死了是自己的行为,谢明庭再未派人过去审问,只命弟弟将其严加看管,带回了郡城。
而因了他被刺与井水中下毒两件事,潥阳郡的一干流民都胆战心惊、惊恐万分,唯恐迁怒到自身身上。但随即却是郡守的孪生弟弟宣平侯亲自过来安抚他们,又再三向驻守的官兵强调保护井水水源的重要性,流民们渐渐放下了心,转将矛头对准了那下毒之人,个个义愤填膺,誓要将那背后捣鬼、栽赃陷害之人找出来云云……
……
“驾!”
空阔的山野间传来阵阵跑马的声音,一小队骑兵正疾驰在平坦的官道上,为首之人,乘骢马,擒玉缰,一副王族打扮,姿貌轩伟,森然清贵。正是太上皇的幼弟、女帝皇叔,越王嬴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