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庭被老师叫去, 留识茵独在室内, 不出须臾, 封荷便抱着架古琴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茵姐姐你会弹琴吗?”
“我们去后山竹林吧,小荷跳舞给你看,你给我伴奏,好不好?”
小女孩子热情又开朗,待人接物俱是发自内心的友善, 识茵也被她的快乐所感染,微微笑着点头应下。
是以,当谢明庭从老师房中出来、寻去了后山之时, 瞧见的便是竹叶萧萧中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对坐舞乐。识茵抚琴,封荷起舞,琴声清雅苍寂, 舞姿灵动轻渺,白雾横亘间,有如山间精魅。
封荷跳得是汉时的翘袖折腰舞, 原本端庄窈窕的舞蹈, 也被她跳出了胡旋舞一般的健气与韵律,和着幽幽的琴声, 于千片万片落叶萧萧中,轻盈得好似一只山间的黄鹿。
而她跳舞的时候, 抚琴的识茵便一直微微笑着看着她, 眼中的欢欣与艳羡, 是谢明庭始终未得过的真心实意。不由心神一滞, 怔怔地看着她走近。
二人都陷在自己的节奏里,他缓步走近了去二人也未发现。直至一曲舞毕,竹林间响起孤零零的掌声,封荷才回过神来,很高兴地唤了他一声。
见他来,识茵眼中的笑意顷刻有如烟云散,垂下了头去。
谢明庭看在眼中,心间有若蜂蛰。面上却淡淡笑了笑,与封荷寒暄:“小荷妹妹还是那么喜欢跳舞。”
历来胡人能歌善舞,汉人高门却视歌舞为贱,认为是下九流的营生。但封荷父母开朗,只因女儿喜欢,甚至专门聘请舞伎教她舞艺。
“没什么呀。”封荷笑着说,“我母亲说了,荷儿想成为什么样的女子就成为什么样的女子,只要荷儿平安快乐就好。”
想成为什么样的女子就成为什么样的女子,只要平安快乐就好……
识茵在心间将这话过了一遍,眉眼笼上淡淡的愁。
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她说,我不希求茵茵成为曹大家、谢道韫那样以诗文传世的女子,也不奢求茵茵能成为时人传颂的贤妇,人生的路怎么选,只看茵茵自己,只要茵茵能平安快乐地长大就好。
可她还是没能做到母亲的期许,父母走后,她一个人在顾家那座冰凉凉的宅子长大,为了生存,也为了日后能嫁一户好人家寻求庇佑,自是违心曲意地学会了许多时人眼中女子应当掌握的技艺,却唯独没有人问过她,快不快乐,愿不愿意。
而她,一直都不快乐。
自从嫁到陈留侯府来,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游走在他们两兄弟之间,委曲求全,更要时时担心有朝一日事情败露、那可能落到自己头上的灭顶之灾,是故心弦一直紧绷着,不得喘息。反倒是近来因了假死、从“顾识茵”这个身份脱离,才有了片刻的放松……
可她也并不想待在谢明庭身边。
谢明庭就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对她的掌控欲极盛。她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他不若喜欢她了,她会落得个什么悲惨的下场。
两人都不说话,竹林间的气氛一霎僵滞无比。封荷好奇地觑了他二人一眼,提议道:“明庭哥哥,你来得正好呀,我想教茵姐姐跳舞,你就来为我们伴奏嘛。”
教她跳舞?在谢明庭眼前?识茵下意识便要拒绝,那边,谢明庭睇了她一眼,已先她开口回绝:“我看你茵姐姐像是累了,还是明天吧。”
“明天吗,也好。”封荷一口答应下来,又甜甜笑道,“那你们可要在我家多住几日啊。”
他淡笑颔首,并没拒绝:“嗯。”
他来东阳,只是看望恩师,未免夜长梦多,原本也没想住多久。
但近来他二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压抑,纵使远离了洛阳,远离了从前一切让他们争吵让他们纷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