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个人惯常是不会承认自己错误的,她诋毁茵茵的话,谢云谏本也没有蠢到相信。但得益于双生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母亲不知道他还活着,那个人却是一定知道的,却还心安理得地霸占他的妻子,把他当蠢物一样戏耍了一个多月。他又如何能轻言原谅?
他只是喃喃:“臣知道,臣不会怪茵茵。”
女帝想说的却不是这个,微微叹了一声,索性把话挑明:“木已成舟,依朕看,那顾氏女也是喜欢你哥哥的,感情的事还是要两情相悦才是,你又何必太执着。”
“回去吧。这事朕也有错,朕给你赔个不是。今后无论你瞧上谁家的女孩子,朕自当为汝赐婚。”
女帝这番话等同于默认了她作为君主也是知情的,从头到尾,竟只有他一人被瞒在鼓里。谢云谏微红了眼,仍是固执地跪地不肯起:“臣一生只喜欢过这一个女孩子,旁的女子再好,也非臣之所属。况且她一个弱女子,要她落在我兄长手里又何其无辜呢。臣请求陛下,放臣出京。届时,如若茵茵愿意跟我,那我拼尽全力也要把她带离我兄长身边,若她不愿意,臣也愿意尊重她的意愿,回京为陛下效力。但眼下,臣实在是没有心思留在京中,还求陛下成全。”
“臣请求陛下,成全臣和茵茵。”说完这一句,他再度郑重下拜,行了对君王的三叩九拜大礼。
女帝陛下向来极少安慰人,遑论拉下脸来给臣子赔不是,此刻已然是纡尊降贵。她不悦道:“仲凌,你不要执迷不悟。”
她并不是偏袒谁,只是顾氏女“已死”,这件事便不能再翻出水面。
但地上的青年哀伤摇头:“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连您也偏袒谢明庭。”
身为君主,她才最该是主持公道的那个人不是吗?为什么包括陛下在内,所有的人都偏向谢明庭?
他想不明白,唯以头触地,声若钟吕:“臣请求陛下成全!”
徽猷殿死亡一般的寂静里,青年磕头的声音有若天际传来的洪钟大吕,又似鼙鼓,声声叩打在人的心弦之上,大有她不应便不会停止之势。
“罢了。”女帝最终长叹。
“你想去就去吧,但得过一阵子,眼下,顾识茵已死,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翻上水面来,朕不能放你出京。”
“这段时间你就赋闲在家,再好好想想。之后,朕放你离开。”
来时的路上,谢云谏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他没再坚持,冷静地收拾理智,叩首谢恩:“臣叩谢陛下隆恩。”
随后,再度行过大礼,从容退了出去。
这是做了什么孽呢。
他人走后,女帝有些头疼地想。
她最不愿看到的局面还是发生了。解决了一桩江南军饷贪墨案,却失去了两个能为她左膀右臂的肱股之臣,一时之间,倒也不知这桩交换是利是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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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谢明庭一行人乘船东去,于七日后,顺利抵达了位于运河沿岸的东阳县,去拜访在东阳白鹿山上开设书院的恩师。
得知他要来,他的老师前大理寺卿、尚书令封衡甚至携妻女等候在了山下的码头上。他带着顾识茵立在船头,远远便瞧见一抹红衣烈烈在风中舞动,独属于少女的清亮嗓音被初冬还不算凛冽的风送来:
“明庭哥哥!”
是老师年仅十四岁的女儿,名唤封荷。
她身后另站着一名年过不惑的清俊男子以及一名中年美妇,便是谢明庭的老师封衡及师母薛夫人。封衡一袭青衫仪度翩翩,清峭面容还可看出青年时的风姿如玉。薛夫人亦是相貌温婉,气质如兰,远远地朝着他们微笑:“明庭来了。”
二人俱是相貌清秀,风仪峻整,衬着身后的山水清灵,宛如神仙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