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兰时看?着她,未置一词。她看?见孟珚微敞的领口,月色下的肌肤,白皙如雪。

“慕大人似乎不胜酒力?”见她不语,孟珚笑意?更深。她伸出手,似是要为她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落花,指尖却若有若无地,朝慕兰时的喉头滑去。

那动作?,充满了暗示与试探。

她在试探,这具曾为她疯狂战栗的身体,是否还记得旧主。

然而?,慕兰时只是平静地向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轻描淡写,却如一道天堑,瞬间将那沸腾的暧昧斩断,重新?凝结为冰。

孟珚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只触到一丝冰冷的夜风。

“谢殿下美意?。”慕兰时的声音清冷如初,仿佛方才那场无声的情|欲交锋仅是一场幻觉,“只是臣长途跋涉,又骤受君恩,诚惶诚恐,实已疲累。改日,定当?备上?薄礼,亲自登门请罪。”

拒绝的话说得滴水不漏,礼数周全得无可挑剔。

可孟珚唇边的笑意?,却在那一瞬间,寸寸碎裂,终至无痕。

她缓缓收回手,握紧了琉璃杯。

她看?着眼前的慕兰时。这张脸,分明未变。可那双眼睛,却变得如此陌生,像一口冰封千年的古井,再也映不出她的倒影。

“好,”最终,她吐出一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那本宫,便在府中静候慕大人大驾光临了。”

说罢,她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转身,头也不回。那袭绣着银色暗纹的衣角划过廊柱,决绝得,像一把?淬了寒光的刀,没入夜色深处。

慕兰时静立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她知道,从她拒绝的这一刻起,孟珚所有的耐心,都已耗尽。

一场真正的、为你?死我活的狩猎,即将开始。

东宫,承乾殿。

这里的空气与瑶光公主府的冶艳奢华截然不同,永远弥漫着一股陈年书?墨与冷质檀香混合的肃穆。宫人行走悄无声息,连呼吸都仿佛被这沉重的寂静压低了三分。

太女孟琼正临窗而?立,亲手修剪一盆君子兰。

她身着素雅宫装,未施粉黛,姿态娴静端庄,一举一动皆如礼教范本。作?为大祁未来的继承人,她早已将自己打磨成了一尊毫无瑕疵的玉器。

她的心腹谋士杜先生侍立一旁,轻声回禀今日朝会动向。

“陛下对二位殿下的封赏,恩遇之?隆,已是本朝未有。百官皆以为,此乃东宫鼎盛的吉兆。”

孟琼手中的银剪,利落地剪去一片枯叶,声音温和:“瑶光功劳甚伟,父皇的封赏理所应当?。有她相?助,我东宫的根基也愈发稳固。”

语气是长姐对妹妹的欣慰,也是储君对肱股之?臣的嘉许。

然而?,杜先生却微微摇头。

“殿下,恕老臣直言。”他躬身道,“陛下赏给瑶光公主的,恐怕不是助力,而?是一副枷锁。赏给您东宫的,也非坦途,而?是一道裂痕。”

孟琼修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先生何解?”

“殿下,”杜先生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国?无二主,日无二日。您是‘太女’,是未来的君主。而?‘摄政公主’‘摄政’二字,本身便是对储君之?权的僭越。陛下此举,看?似恩赏,实则是在您东宫的天空上?,亲手升起了第?二轮太阳。”

他继续道:“一山不容二虎。从?此,您与瑶光公主在政务上?必有掣肘。二位越是相?争,陛下的龙椅便坐得越安稳。这,便是帝王之?术。”

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唯有窗外风过殿角铜铃,发出一阵空洞寂寥的声响。

许久,孟琼才缓缓地,重新?举起银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