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挣脱掌控的恼意。
车厢内,一时?间只剩下棋子落在纹枰上清脆的金石之声。
如此对峙,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驿站的火光透过窗帘映入,一名亲卫在车外沉声禀报:“禀都督,岭南急报。”
棋局戛然而止。
车外亲卫的声音沉稳如铁,将“岭南急报”四个字,清晰地送入这方寸天地。那枚被孟珚截断气脉的黑子大龙,与那枚看似闲笔却暗藏杀机的孤子,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棋盘上,构成一幅未竟的、充满诡谲张力的残局。
孟珚脸上的笑意敛去了几分,她并?未看慕兰时?,只是?抬手,将棋盘上的玉石棋子一枚枚,不紧不慢地收回棋盒。那姿态,仿佛方才那场无声的厮杀从未发生。
“看来,前路不会?太平了。”她说?着,将棋盒的暗扣“啪”地一声合上,那声音清脆,却像是?一道休战的号令。
慕兰时没有应声。她的目光早已越过孟珚,重新投向窗外。雨丝已经连绵成线,将远处的山峦与近处的田野,都涂抹成一片灰蒙蒙的、令人心生压抑的颜色。
她知晓,从她领旨的那一刻起,太平二字,便已是?此生无缘的奢望。
车驾抵达下一处驿站时?,天色已近黄昏。
岭南的军报被快马加鞭地送到了桌案前。
方承义,这个名字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此人原是岭南一介盐枭,颇有乡望,因不满朝廷盐铁专营,聚众而起,竟在短短数月内连克三城,麾下兵马号称十万,声势浩大,其麾下水师尤其精锐,盘踞赤水,扼断了南境漕运的咽喉。
军报旁,还附有一封孟珚亲信写来的密函。
慕兰时?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那封密函毫无兴趣。她知道,孟珚的网,早已在她们出发前就?已撒开。这盘棋,孟珚永远比她多走一步。
孟珚展开密函,一目十行。烛火在她的眼底跳跃,映出晦暗不明的光。片刻后,她将密函凑到烛火上,看着那薄薄的纸张在火焰中?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缕飞灰。
“方承义此人,不简单。”孟珚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淡淡的兴奋:“他很懂得如何煽动人心。军报上说?,他开仓放粮,劫掠世家,将田契焚烧后分与流民,自诩‘替天行道’。”
慕兰时?心中?微动。这般行事,倒不像是?寻常草寇的作风。
“公主以?为,当如何应对?”她问。
孟珚踱步至窗前,推开窗,一股夹杂着雨水与泥土气息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一阵摇曳。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方承义能开仓放粮,说?明他背后,必有支撑。”孟珚的目光投向驿站外被夜色笼罩的官道,声音幽远,“岭南富庶,商贾云集。能支撑起十万大军粮草用?度的,绝非寻常商号。你说?,会?是?谁呢?”
她的问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考较慕兰时?。
慕兰时?沉默不语。她知道孟珚在怀疑谁,或者说?,她想让自己?怀疑谁。那个名字,像一根看不见的针,悬在两人之间。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随即,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阿姊。”
房门被推开,一位身着劲装、面容清俊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间与孟珚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那份咄咄逼人的艳色,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未经雕琢的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