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11点多,隔壁床的老爷子又来了一伙人探望。
病房中站满了人,保姆嫌吵,问向甯想吃什么,这就拎着小包回家做饭去了。
早晨查房之后,就不允许中间的窗帘拉上,向甯隔着一个过道,看左边那群有说有笑的人。
他们都是过来看望老头,但奇怪的是没一个人跟老头说话,甚至老爷子没有任何存在感,他就插着吸氧管,在床上那么张嘴躺着,甚至没一个人往那儿看,都在跟来的人聊天。
认识的,不认识的。像一只巨大的蛛网,老爷子是中心,他们是攀附在上面,可以结交更多人脉的获利者。
12点多过了饭点,那些人终于散去。
热闹的病房瞬间变得冷清,老爷子睡醒了睁开眼,见床边空无一人,习以为常翻个身,胳膊哆嗦着去够床头那卷卫生纸。
他下半身大概是不能动,够了半天也没够到,累的直喘粗气,连制氧瓶中的水都抽动的更深。
“爷爷。”向甯好心眼,从床上下来拿了纸递到老爷子手里,坐在他床边的板凳上,“爷爷,吃东西吗?”
“谢……谢。”老头很长时间没说话,一开口伴随着浓厚的气管蜂鸣,听上去就像年久失修的建材钢管被风穿过,有种沙哑的奇怪。
他很慢很慢擦了把脸,想起来,指了指床下:“吃的,你拿,别客气。”
意思是让向甯自己拿那些礼品吃,别跟他见外。
向甯中午真的饿了,保姆刚回家做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不像老爷子人脉那么广,昨晚住进来之后,只有沈渥平、他的秘书,还有保姆三个人来这边,除此之外就没人看望他了。
他只是街边一棵随便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草,要么就是被自行车轮胎碾过崩到一边去的石子,不重要,也没有任何存在感。
没有人会把他当成权力中心,借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他们躲开他还来不及。因为他是贫穷和苦难的化身,谁跟他走的近了就会拥有无上的麻烦,所以大家宁可离他远一点,他也习惯了这样。
老爷子没有歧视他,也没有对他不好。
向甯是个实心眼儿,见老头床下摆满了礼品。他又不吃,被人一邀请,真的在一堆盒子里选了一箱八宝粥,拆开后拿出来一小碗。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床位,塑料盒盖打开,用力扯开上面的铁环,就那样用弯曲的勺子笨兮兮往嘴里挖。
没吃过这种高级玩意,不知道勺子上有个小机关可以直接掰直,更方便使用。
老爷子看小孩坐在自己旁边,就那么一口一八宝粥喝,嘴角扯了扯,干枯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好吃吧?”
“好吃呢。”
向甯想起来,勺子挖了一下,问:“爷爷吃?”
“不吃。”老头摆摆手,跟向甯说,“我老啦,吃不了这些不好消化的,只能吃些米糊、面汤。当然啦,不吃最好,吃了到时候拉一床,还得麻烦护士小姐收拾,不好。”
他讲话直接,老一辈不讲究,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
向甯咧着嘴咯咯的笑,看了老爷子一会,又低下头,抱着自己的八宝粥吃。
住院这么长时间,来探望的亲戚客人不少,但真正跟他亲近的却只有昨晚住进来这个小孩。纪忠躺在床上,等向甯把那一盒八宝粥吃完,又指了指床下,示意让他拿喝的,拿牛奶。
“不喝了。”向甯摇摇脑袋,“我不喜欢喝牛奶,有股膻味。”
“有饮料。”老爷子知道他不是假客气,见人实在不愿意拿就没再劝,“跟我一样,也不爱喝牛奶。唉,他们拿这么些东西,我又吃不了,倒不如买盒米糊粉来得实在,起码那能吃两口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