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开始响起海浪般奔涌绵延的祝贺声,端坐在席间的父亲也忙出列和他一道谢恩。但谢璟的心却未能因此放松半分。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行拜礼:“臣谢璟叩谢陛下圣恩,愿陛下福履绥之,长寿万年。”
天子淡漠颔首,扬声唤坐在外阁的礼部侍郎陆韶:“此事就交予你礼部,会同太常寺,查个良辰吉日,为公主完婚。”
陆韶起身领旨,座中众臣离席献酒表示祝贺,连梁王也亲自端来了酒祝贺他,谢璟的一双眼始终担忧地望向轩中方向。
他记得,这天夜里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正是从此夜过后,没过多久他即被叫进了宫,她哭着告诉他失身于兄长的事。
再然后……
谢璟一个激灵,登时清醒了过来。
轩中,乐安公主已经站起身来,手中呈着一盏盛满酒液的赤玉卮。
“皇兄。”她眼波盈盈,脸上笑意温柔又欣喜,“乐安敬您一杯,此杯乐安先饮,您随意。”
她说着,便要仰头饮尽。谢璟霍地自亭中起身:“陛下!”
“臣也敬陛下一杯。”
恰巧这时薛稚停了动作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缓步走近,顶着众人诧异的视线自她手中接过了那杯酒:
“公主不善饮酒,这杯还是由臣来替公主效劳吧。”
随后,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满座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他们二人,有些机灵的甚至已想到莫非酒有问题之上,负责宴饮馔食的太常寺卿额汗津津,忍不住向礼部侍郎陆韶的方向看了一眼。
主位之上,楚帝桓羡的脸色也已晦暗莫明。
何太后干笑两声:“你们都瞧瞧,兰卿这孩子可真是心细如发,连乐安不善饮酒的小事都记得。”
“既是如此,就由他代劳吧。”似是说与天子。
天子似是默认,谢璟于是示意薛稚身旁奉酒的宫人将铜鹤樽交给他,走上前,替天子满上一杯后,自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杯酒,是臣敬陛下。”
语罢再度一饮而尽。
两杯酒入腹,喉咙与腹腔中有如腾起火焰,他心下已然猜到些许,却控制不住地心惊。
今夜宴饮是未来皇后何十三娘主持,饮食却由太常寺负责。是谁要在这酒中下药,陷害栀栀失身于陛下?
天子见状也明白了几分,与身侧的心腹宦官交换过一个眼神,冯整立刻会意地暗示小徒弟下去查了。
而天子也未有饮那杯酒,接过后借袍服遮掩将酒液倒在了袖中。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席间歌舞宴饮重起,歌舞酬和,重又归于方才的热闹,似乎方才的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宴饮一直从日暮黄昏举办到亥时过半,因寿星年高困顿,早早地回宫休息,薛稚作为小辈也跟去了照顾,谢璟这才稍稍放心。
腹腔里的那把火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烧越旺,几乎焚人理智。他借口不胜酒力,离席去到离宴饮的风荷轩不远处的一方水上凉亭里,微凉的夜风拂上面时,才觉得那股□□稍稍被拂灭了些,却也依旧在血液中如疾风凛冽。
心脏里如住了只兽,不住地叫嚣着舞动着。他是成年的男子,自然能从身体的反应判断出那酒中加了什么东西,忿怒的同时,心里又一阵后怕。
若是这酒被陛下和栀栀饮了……
这个猜想令他浑身血液都冷却下来,便是此时,身后传来亲卫伊仞的一声惊呼:“陛下!”
他震惊回过身去,楚帝桓羡一身玄色绣龙纹常服,风姿昳美,珠玉湛湛。
他在几名亲近宦官的陪伴下走入亭来,挥手示意内侍监将酒酿呈上:“御厨新上的青梅酿,兰卿尝尝。”